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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085:情剑,成锋

    落地擎下几片灰,沈清猗默立了一会,叫进侍女,用净布擦净了。檀地板上干净一片,再无一丝痕迹。只是心字成灰,是否也能伸手拭去了无痕迹?

    白苏轻步进来,手中执了一幅卷轴,还有一只绢囊,上前禀道:“少夫人,十七郎君走前吩咐婢子,说刻意留了给您的离别礼物,吩咐待您看完信后再拿给您。”

    沈清猗猛地抬眼。

    离别礼物?

    “搁几案上罢。”她声音尽力沉稳。

    “喏。”白苏应一声,退步将卷轴和绢囊都搁几上。沈清猗挥了下手,“郎君过来时禀报。”她不知道萧琰送的什么,害怕自己失态。“喏。”两位大侍女应声退出。

    沈清猗走到几案前,伸手有些迟疑,却终是落在卷轴上——是给自己写了什么还是画了什么?素指挑开束带,将卷轴拉开,便见自己跃然于纸面!

    ——是她!

    阿琰初见时的她。

    沈清猗记得自己那天穿的大袖衫,她指端轻轻滑过衣下,唇边就有笑,连她佩的玉瑗形状这样的细节都记得……

    初次见面,给阿琰的印象这么深刻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此刻是那样的温软。

    画上的沈清猗眸光清冷疏淡,眉间却凛冽,一眼就觉得寒气逼人,禁不住肃凛。

    右边题着一行小字——

    眉间锋,几逼我出刀。

    沈清猗不由轻笑出声,便回想起萧琰那日乍见她时的抬目扬眉,右手似乎……是向左边伸了下。

    原来,是摸刀吗?

    沈清猗唇边又溢笑,素指轻轻下滑,落在那行字下方的落印上——悦之。

    悦之是要我悦之吗?

    姊姊,别难过。

    所以你宁愿我如当初那般,心中有锐,眉间有锋,凛冽寒气逼人,却不会伤己吗?

    悦之,悦之……萧悦之!

    沈清猗心中蓦然锐痛,那寒气之锋,已伤自己。

    情成锋,更伤。

    ……

    沈清猗陡地仰目,眉轻颤。筆趣庫

    良久她沉目,将那画卷了,束上,绢带打结时,手指微顿,打了死结。

    她用心画的画,沈清猗不能作践了她心意,那就束着埋入箱底。久了,也就成灰了。

    她抬眸看那绢囊,只怕又有什么让自己生痛,手却已不由自主的伸过去,解开系带,取出。是一片打磨光滑的竹简。

    刻了一个篆字。

    沈清猗看着就怔住了。

    ……

    三日后,萧琰一行出了庭州,进入高昌地界。

    高昌州以前是西域的高昌国。

    高宗皇帝平高昌国,设立为高昌州,是河西道最西部一州,往西去出了天山西麓,就是安西都护府。过高昌城不入直接往南,三天后进入鄯善州。又过海州,没有海,因为沙漠瀚海和青色盐湖海而得名。然后就是静州。

    萧琰去静南军前就看过《静州志》,四哥说静州最初的名是青州,因青海湖得名,只是大唐帝国山东道已有青州,河西先祖萧铖便在“青”右边加个“争”,拟名为静州,又奏议在静州设立静塞军。高宗皇帝接到奏章后,声调上扬说了一个字:“塞?”时楚国长公主李见素在一边静静拭剑,抬眉,“静南军。”高宗笑曰:“善。”——起居官记录入《起居注》里。

    沈清猗讲到这一段时就说:高宗陛下已有谋吐蕃之心。

    ——静州在这位陛下眼中不是边塞,是跳堡。

    如今,这个跳堡已经向吐蕃方向推进了三百里,与此相应的,驻扎在静州城内的静南军大营也向南移进了一百八十里,新大营是在玛沱河以北的青加山脉东部。

    但七姑母萧曈的归德将军府仍是在静州城内。

    萧琰要先去静州城。如果七姑母在府内最好,如果不在,她或在府内等候,或是由将军府的人引领她去静南军大营,这才是妥当的做法。

    他们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静州城,递了门刺后被迎入将军府。

    萧曈夫妇都在军中,长子萧绍也在军中,只有次子萧继在府里,作为主人出来迎接她。

    “哎哟十七阿弟,你终于来了。”萧继看见她很高兴,正准备给她一个兄弟式的亲热拥抱,一看她风尘仆仆的衣袍,呃,还是算了,改为伸手在她肩上亲热的拍了一下,“阿母接到三伯父的信后,早二十天前就令仆婢专门收拾好了你住的地方。走,哥哥带你去。”

    萧继说出“哥哥”两字眼睛都笑眯了,终于来了个弟弟让自己充一下哥哥啊,很热情的领着萧琰到了后府的春泽园安顿,二十名亲兵除了几位留在前院外,其余都一起安置在西府的侍兵院里。

    萧琰沐浴更衣出来,和萧继在春泽园的堂厅说话,脸上还是戴了面具。

    萧继以为她脸上疮疥还未好,目光便很礼貌的不在她脸上作停留,只看着她眼睛笑道:“阿弟且在府里安歇一晚,明日一早我就让亲兵快马去大营告知母亲。想必晚上就能见到人了。明天哥哥带你去逛静州城,虽及不上贺州繁华,可是很有风情哟。”

    “多谢八堂兄。”萧琰抬手行礼谢道。

    萧继摆了摆手,“自家兄弟谢什么。”

    外院的仆婢端了食案进来。萧继坐在一边喝茶,陪萧琰用了晚食,两人便一起在后院的小花园内散步。说了一会话,萧继又问了她早晚作息时间,便告辞道:“阿弟一路辛苦,今晚早点歇息。明早辰时二刻哥哥再过来,和阿弟一起用早食。”将军府的朝食早,和早点安排在一起,因为萧曈去军营早,就养成了府内这个用食的习惯。

    萧琰应了一声“好”,将他送到门口。

    萧继向他挥了下手,带着侍人大袖飘然的走了。

    萧琰转身时嘴角抽了下,刚刚不到三刻钟的谈话里,萧继共叫了她七次阿弟,自称了十次哥哥——这得有多喜欢当哥哥啊!难道是对七姑母没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的怨念?

    萧琰摇头笑了一声,回到内院。

    她住的春泽园是一座带照壁门廊的院子,上房三间,她住了上房,青葙和将军府安排的一名洒扫婢女住在西厢,秉笔和三名亲兵住了东厢,照壁的庑间还住着一名粗使男仆。萧琰安排一名亲兵做了门子,另两人随时听她传唤做事。

    她回到上房就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兄嫂的,到达静州后就该写信报平安了。

    写完信她又单独给沈清猗写了一封。

    这封信里写的是生活细节,比如沈清猗叮嘱的癸水是否正常等等,这种事阿兄就不要看了。她说癸水五天前来的,和往常一样,没有腹胀下坠等任何不适感觉,骑马疾驰也无影响,血量正常不多不少,两天后干净,无淋漓不尽。

    信末问候:姊姊一切安好?行中甚想念,无日或忘,祈福安。

    想了想,又提笔问道:给姊姊的画姊姊可喜欢?希望姊姊开心。

    另:那片竹简是阿母刻的,赞你“审美很好”。

    不由笑着将当时情形细细写了。

    还说:这是阿母刻给你的,原应早送给姊姊,只是我很嫉妒呀,阿母都没刻过字给我,嘤嘤。现在要去军中了,还是该送给姊姊了。在我心中,姊姊和画上一样,心中凛冽,眉间成锋,极美。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尚未上雪峰,但觉姊姊,必比吐蕃高原最美丽的雪峰还要美。

    落名“十七,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