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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小郎君的话,张某有机会的话一定带到。”张宾郑重地朝刘越点了点头,抱拳朝他三人施了一礼道:“今日得逢各位,在下三生有幸。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也不待刘虔等回礼,招呼起家奴,牵着驴头也不回地往北而去。

    “且先让你看一场好戏吧,”刘越看着张宾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道:“是时候该找个趁手的家奴了。个人之力实在有限,野狗好灭,家驴难除啊。”

    “越儿,你与那张郎君两人都说的是什么啊?为父听了怎么觉得像在打哑谜一样?”刘虔当然不笨,他只是少了根能生出花花肠子的筋,加上刘越与张宾的谈话语义晦涩,内容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外人听来自然就难以理解了。

    “其实也没说上什么话,张宾想要到左国城见刘元海,越儿好心提醒他需注意胡汉之妨而已。”刘越随口答了一句,转头朝丈田吏笑道:“方才听你说,我家田产可以不遵照九品占田十顷的定制,是这样的吗?”

    “九品占田十顷,那是依照熟田而定的,治书郎初开荆棘,西河王鼓励农耕,特许以实际开垦之数为占田。只要不违制太远,入籍皆以十顷来算。”这丈田小吏似乎被方才刘、张两人一场云里雾里的对话所震慑,此刻看向刘越的眼神里鄙视之意消除了不少,他摇头晃脑地解说了临出门时西河大农对他的一番交代,随即话锋一转,颇有点神秘兮兮地朝刘越问道:“据我所知,这张宾可是中山太守的次子,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子弟,他们家世居冀州,虽与并州接壤,距离并不算近,小郎君是如何与他认识的?”

    刘越笑了笑没有说话,岔开话题道:“西河北市如今可还有奴隶买卖?而今奴价几何?”

    “北市自然是有奴隶买卖的,自刘元海任匈奴五部都督以后,市面上屠各奴虽少了些,但羌渠、羯胡和氐人等一应杂胡却日渐增多,加上从雁门郡南下的鲜卑胡,而今西河的奴隶买卖教之以前更加兴盛了。”丈田吏似乎丝毫也没有在意刘越对他方才提出的问题的漠视,自顾自如数家珍般地说道:“奴价倒是没有多少增减,小奴二人值钱三万,大婢一人,值钱两万,此为均价。除此之外,凡奴有伤癖,性燥难驯者,四五千钱亦可买得。”

    “如此倒也不贵,”刘越点了点头,慨然道:“人皆说武帝时朗陵公何曾极为豪奢,日食万钱,犹言无处可以下箸,以此观之,胡命之轻贱,还比不得一日之食。”

    “胡人自然是极为低贱的,只配买来充作田客杂役,治书郎田亩新开,正是添奴蓄仆的上好时机,今日丈田已毕,是否要到北市去物色一批佃客?”丈田吏越说性质越高,开始怂恿起刘虔买奴的事来:“我在北市认得几个牙人,他们手中的胡奴来源清白,包管治书郎买得安心,使得顺心。”

    “也好。”刘虔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轻声说道:“家中老奴出了籍,也该要找个使唤人来聊作差遣之用了。至于蓄买开荒用的佃客倒不是当务之急,且看看再说吧。”

    丈田吏还欲再劝,刘越已然抢先一步跨到了他的身前,他一手轻扶着刘虔略有些佝偻的脊背,一手在身后轻轻摆了摆,身后这个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小吏顿时从说奴的魔怔中清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不再发出一声聒噪的废话。

    刘虔虽用不是当务之急这个理由搪塞了蓄买佃客的建议,但刘越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这个可怜的中年男人难以言说的无奈。门有败家儿,能存几口粮?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被迫用良田美宅换取了一个死去的婢女之后,治书会收拢家中的细软带着儿子的尸骨远付巴蜀。这些细软会有多少呢?从他考虑可以购买一个杂役来看,最多五六万钱。就算把这些钱全换成廉价的杂胡,不过也就能买下五六个而已,这对于亟待垦荒的十顷生地来说,自然是杯水车薪。

    看来,自己得加紧着手蒸馏酒的生产了,刘越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制作蒸馏器的匠作虽然被自己连恐带吓地威胁了一番,但天知道他会不会故意消极怠工,拖延时间;老家人刘忠年纪一大把了,为了寻几个酿酒人还得在西河四县来回奔走。看来,身边没有几个能干点的使唤人,做什么都不能得心应手啊,但愿这次能在北市上挑一个既能干又便宜的上好奴隶。

    自来到这里以后,刘越一直在努力地做到入乡随俗,通过与眼下这具身体灵与肉的缓慢磨合,他自觉已能完全能用历史人的眼光去看待历史上的事了。但当他一脚踏入北市的坊门后,眼前乱糟糟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震撼了他的眼球,这地方他记忆中曾经来过,但此刻的心境却是与之前那个纨绔截然不同。

    一条长长的街市两边,跪满了身带枷锁、衣不蔽体的各色奴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应俱全,远远望去,一眼看不到头。这些奴隶虽形貌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面无表情,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街市上来往的人群,空洞的眼睛里也满是对命运屈服的漠然。

    有一两个新到的似乎不甘沉沦于降临到身上的悲惨命运,挣手挣脚地高声呼叫,随即便被站在一旁招揽顾客的牙人或卖主恶狠狠地猛抽了一顿鞭子,殷红的鲜血顺着手上的绳结一滴滴地淌在满是尘灰的街面上,让刘越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乡下老家冬天里宰杀后悬挂在架上的一腿腿狗肉。

    这哪是什么奴隶买卖,这就是汉胡两家生生世世都解不开的刻骨仇恨的来源啊。刘越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脸朝身旁一脸兴奋之色的丈田吏道:“这些胡奴一个个面目可憎,不是做贴身使唤人的上佳人选,北市可能买到汉奴?”

    “汉奴?”丈田吏怔了一怔,答道:“朝廷法令禁止占良人为奴,加之并州乃诸胡聚居之地,胡奴量大,故而汉奴极少。偶有些因主家破败的奴婢,也只在世家豪客之间辗转,一般不会送到北市来交易。小郎君若想要汉奴,只怕并非易事。”

    正说话间,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刘越一愣神,只见街市上那些四处走走停停的买奴人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潮水般往喧哗之处涌去。刘越转头朝丈田吏看了一眼,却见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颇为斯文的不入流小吏此刻的神色就好像天上掉了坨狗屎正砸在他怀里:“斗奴?!前面有人斗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