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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创业

    1984年,郝大龙搬进公房不到一年,厂子把公房作价卖给有意愿买房的职工,郝大龙也顺势交了5000多,把集体房照换成了个人房照,成为这所房子真正的主人,这也是他们的第二套房子。

    郝点儿如期上了幼儿园,通过园内舞蹈选拔,加入了幼儿园的舞蹈队,经常参加市里的演出评比,也做了两次电台的小主持人,这令夫妻俩十分骄傲。周四凤每天下班后去接孩子,心情都是非常好的,因为可以听老师夸自己孩子。郝大龙不出差的时候,也会一起去接送孩子,回到家两人忙活洗菜做饭,厨房的窗户开着,飘出一阵阵的饭菜香,一家三口的日常,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郝大龙在院子里盖了一个小板棚子,放一些柴火和杂物,在板棚子和厨房窗户之间,挖了一个一人深的菜窖,用做冬储菜,这样在秋天可以买很多萝卜、白菜和大葱,埋在菜窖的土里,冬天下菜窖,把它们挖出来还是非常新鲜的。夫妻俩在院子里还养了一只黑背狗和几只鸡,好几盆君子兰和草莓。有次郝点儿亲眼看到鸡下蛋后,好几天都不想吃鸡蛋了,说是从屁屁里拉出来的嫌脏,笑的夫妻俩前仰后合的。

    家里日子越来越好了,周四凤也考虑到两人晋升的问题,周四凤想晋升工会主席,郝大龙要晋升销售总经理,所以她和郝大龙商量将大专学历考下来。周四凤通过厂子报考了人事劳资与管理类的大专,也帮郝大龙报了企业管理类大专,两人都利用业余时间完成了考试,将材料邮寄到帝都,成功拿到了大专学位。夫妻俩觉得无论工作还是生活,所有一切都向更好的方向迈进时,单位却出了变故——厂子突然换了新厂长。

    原来的厂长朴再荣被顶了下来,他便奔去南方下海经商去了。新来的厂长姓张,上任之后没有再抓生产和营销,而是专注于职场派系与人事斗争,在这种风格影响下,厂子里的小团体就更为突出和高调。郝大龙常年在外也无心混圈子,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哪个队都不站了,像他这种一心只知干活儿还干的很好的老实人在当时的环境中,就是一种错误、一个异类,就成了众人嫉妒和攻击的对象,郝大龙因此也吃了不少闷亏。

    那时候,郝大龙的科室新来了一个鲜族小伙崔闽新,由于他刚来什么都不懂,郝大龙帮了他很多,让他成功接手了一个区域的售后工作。他没自行车,郝大龙还骑车带过他一段时间,时间久了崔闽新就和科室里同族的职工天天混在一起,还在背后说了郝大龙的坏话来挑拨是非。有个职工甚至都找到郝大龙质问是不是说他了,郝大龙没有争吵,也没有找崔闽新,只是远离了他们。很显然这是现实版农夫与蛇,既然被咬了,难道还捂在怀里不撒手吗?但郝大龙”惹不起躲得起“的做派没有得到科室里人的理解,而是觉得郝大龙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可却是个软骨头!这帮人就变本加厉的嘲笑和瞧不起他,可销售业绩从来就没干过他,这点反而让他们觉得郝大龙更可恨了。

    好笑的是,不久后一封神秘的信,让郝大龙莫名其妙的喜当爹,还有了俩个儿子。

    1985年的一天下午,收发室的大姐送过来一封信给黑云江客运公司总经理郑和平,落款一看是郝大龙,信中内容是希望郑和平能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办出国,郑和平就安排别人去具体操作护照和出国的事儿,总之最后是办成了。郝大龙有次来黑云江客运公司拜访,郑和平就提起了这件事,没有邀功的意思,单纯就是告诉他这件事儿办成了让郝大龙放心。听到这件事的郝大龙一脸懵,告诉郑和平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才四岁,还没有上学呢。郑和平也懵了,因为这件事他没有多想,彼此都是实在人所以没有确认,而且当时边贸开启,他找人办这个事情还是很容易的,便翻抽屉找出那封信给他看。郝大龙仔细看了一遍信,他心里隐约能猜出来是谁干了这件事,但郝大龙没有说,只是提醒郑和平要是有这种事情自己肯定会亲自过来。

    郝大龙回去和妻子周四凤说起这个事情,两人分析了一下应该是皮料车间主任权珍玉。她丈夫也在厂子且和张厂长关系特别近,见过他打听出国的事情。而且之前张厂长还询问过郝大龙有谁能办出国,郝大龙没防备就说了客运公司总经理会有些资源,应该可以办。虽然没有指哪个客运公司,但和郝大龙关系好且离奥罗斯近的只有黑云江客运公司了,况且权珍玉有两个儿子这点也对的上。四凤气的要郝大龙找权珍玉理论:”这都什么事儿啊?莫名其妙被利用,利用完连个话儿都没有!你就问问她,把自己儿子安在别人身上什么意思?“郝大龙边整理包里的衣服,边说:”找什么呀,不找了。这事儿她已经办完了,找她说道她也未必会承认,还得罪那些人,没有必要。“收拾好衣服,郝大龙陪郝点儿玩起了扑克。

    燕吉本地人爱聚餐和唱歌跳舞,郝点儿5岁起,夫妻俩哪边有聚餐,只要是可以带孩子的话,郝点儿必定会参加,还被大人点名表演节目。有演出经验的郝点儿也不扭捏,说唱就唱,吃饭也很懂规矩,拿一些到一边的桌子上吃,从不贪嘴,也不哭闹喊叫、打断大人说话。有次郝大龙的科室聚餐带着郝点儿就去了,科室里面有个叫孙子风的销售员,趁着郝大龙出去上厕所,当着一桌子科室职工的面儿笑话郝大龙窝囊,郝点儿也在桌前,便出言反驳说自己爸爸很厉害,比你厉害。这一下戳中了孙子风的痛处,虎着脸问郝点儿:“你猜我多大岁数了?”郝点儿说:“看着比我爸老。”孙子风说:“我都40多了!”继续问郝点儿:“你爷爷多大岁数?”郝点想了想说:“40多吧……”孙子风一副终于等到的得意表情:“对啊,我都和你爷爷一样大的岁数了,你应该叫我爷爷啊?”郝点儿有点懵的问:“爷爷?”没等郝点儿反应,孙子风就嬉皮笑脸的应道:“哎!”他还想冒出一堆骚话的时候,包间门被推开,郝大龙如厕归来,孙子风闭了嘴巴不再言语,一桌子人都噤声,谁都看得出来,无论年龄多大,同事之间始终是同辈,欺负五岁孩子叫爷爷,无非是想降郝大龙的辈分羞辱他而已,而郝大龙却不知此时的安静如何来的。不过安静只是短暂的,不多时就被吃吃喝喝取代了。

    孙子风老家在南边云海市,媳妇在北方,所以才后进了这个厂子,是个蛮有优越感的墙头草。所以倒在哪边孙子风是很清楚的,自然加入了挤兑郝大龙的行列。他跟着郝大龙去出差,觉得客运公司的老总都很热情客气,车真的很好卖,饭局也真的好吃。可轮到自己单独去的时候,不仅饭也没有,人家都不搭理他,几次三番孙子风才寻思过味儿来,郝大龙在外面真是好大的面子,客户只认可他,遭人羡妒也不意外了。不到两年,厂子效益已经不好了,他自觉年龄也大了,就和媳妇回了南方,临走那段时间在分厂碰到周四凤,还跟她热情表达了郝大龙干销售真是一把好手的肯定,至于这么做是出自真心还是来自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郝大龙的窝囊气一直层出不穷,说实话在他心里是很不愿意与人产生冲突的。小时候在家里出丑犯错,妹妹都笑话他,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严厉和棍棒教育也让他觉得做人要乖顺低调,才能少惹是非。虽然用这些经验和道理来说服自己,但还是不能避免巨大的心理压力。

    不过他在单位遇到的糟心事儿很少跟周四凤透露,因为他晓得,一旦他老婆知道这些事儿,不闹出大动静是决不罢休的,得罪的人更多,局面更难看。郝大龙科室的人敢挤兑郝大龙,但见到周四凤都是规规矩矩、人模狗样的。一是四凤漂亮,能说会写,在分厂已经是工会主席的候选人了,另一方面也是关键原因,是因为她刚去坐垫板那会儿,被老职工蔡英子辱骂后,天天不间断的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最后将蔡英子那帮子娘们儿骂的服服帖帖,跟四凤主动道歉,至此周四凤一战成名,厂里不再有人敢惹她。

    周四凤虽然从来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儿,有些不合理的报销政策和账目她都能分析利弊后到厂长办公室一顿道理教训、觉悟高度的,举事实摆例子把人整服,弄得厂长都不愿意沾惹她。如果销售科室的人当着她的面儿给郝大龙恶心的话,必然会被他老婆疯狂收拾,这不明摆着给自己下不来台么,那以后孤立人的畅快感可就没有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郝大龙这边就很不畅快了,只要不出差,早上就要送郝点儿去幼儿园,边骑车边嘴里不停的叨咕着话,坐在娃娃座儿的郝点儿询问父亲在说什么,郝大龙也搪塞过去说没什么。他自己知道,他需要演练来应对别人的唇枪舌剑和恶意,但每到当场自己总是发挥不出来,懊恼和挫败使他无能为力。虽然郝大龙业绩出众,却终被如此对待和边缘化,就连年终总结的时候,销售业绩第一的郝大龙也只拿到了三等奖金的钱。

    每当人心纷乱,则恶魔丛生。三天两头,厂子头条就会有某某被调岗降级了,于是排挤和流言四起,谁都不想做厂长眼里的肥羊,因此人人自危。厂子从内到外都在被不断的掏空……

    为了保住铁饭碗,有的人选择委曲求全,遂了这位张厂长的心愿,交钱保平安,但交到多少才能平安?那就全看厂长的心情了。如此手段被他用到炉火纯青并且百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