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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庆的迷茫

    公安民警是这样一个职业,老百姓越是放假的时候他们越忙,越是节日他们过得越不安生。大庆所在的派出所更是这样,而大庆似乎是这个群体中最累的。因为他不会偷懒,也没人教他,他也没见识过别人如何工作,唯一的业务指导就是他干爹。陈有德总说:“有经验的老公安看起来比较悠闲,其实比较费心,他们工作靠的是丰富的经验和刑侦技术。你不一样,你就是个雏儿,勤奋就是你经验累积的唯一渠道。”

    一进腊月,派出所就接到通知:今年新上班的公安民警,统一到市公安局报道,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技能培训。大庆接到通知时有些懵了,心想:一个月?岂不是过年还要培训?这也太累了吧。他回到家不敢和干爹倒苦水,只是把这个事情跟干爹说了,又让小花放假回家的时候跟他爹说一声,没法回去过年了。

    看他跟小花吩咐完,陈有德说:“你们这个培训还是我提议搞的呢,你知道为什么要在寒冬腊月搞这个吗?”

    “不知道。”大庆回答说。

    “第一,新公安,尤其是你们这些接老人的班参加工作的孩子,侦查技能可能在家受过熏陶,但是不系统。擒拿格斗是肯定不行。所以需要培养。去了多跟那些当兵转业的学学。第二,天气可以锻炼人的意志品质,有利于现好苗子。第三嘛,老公安累了一年了,你们这些没结婚的新兵蛋子该主动干点实际工作,让老同志们回家陪陪老婆孩子。”陈有德把自己当年搞提议这个时候搞培训的思路说了说。

    “干爹说的对,大庆哥,你就好好去培训吧,家里有我照顾呢,你放心吧。再说了,培训又不是不让回家,无非就是上下班多费点时间呗。”小花接着陈有德的话说。

    “干爹,你说现在这社会比以前好多了,农民都能吃饱饭了,城里人只要勤快,也都能找个营生讨生活,为啥还有人犯罪啊?”大庆不解的问,

    在大庆的内心里,他总怕人们生活好了,没人犯罪了,他会失业再次回家当农民。他来城里一年多了,感受到了城市生活的优越,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境况倒退。

    “这个嘛?说起来太复杂了,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你小子要是喜欢琢磨这个,就多看点书,以后要是有机会去公安大学深造一下,估计就懂了。”陈有德面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事情有些遗憾的说。

    培训开始了。痕迹检验,法医基础知识、治安管理条理、擒拿格斗等等,时间虽短,可学习的业务内容很多。大庆很好学,他也不怕吃苦,在短短的二十几天里,他门门功课都很优秀。到了腊月二十七,局里给他们多加了一项内容,以后每晚随机抽取三分之一的学员参加晚上的突击检查活动。每天下午六点公布参加人员的名单。

    第一天就有大庆的名字。在局里的食堂吃过饭,大庆和另外6个学员由一名叫张文清老公安领着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现在给你们每人一份照片,这些照片你们应该都见过。都是阳江籍在逃人员。逃犯也是人,到了春节也想家。他们会利用春节时人流较大的特点秘密潜伏回自己家或者朋友家。我们的任务就是从现在起到晚上12点,到阳江火车站搜寻这些人的踪迹,两人一组,如果现可疑人员,不要实施抓捕,一定要跟踪到疑犯的落脚点后,通知局里派人支援后再展开抓捕。”

    大庆换了便服,和另一个江北区名叫冯建新的新公安一组,在火车站溜达了一个晚上,两人谁也没现可疑人员。到了12点,张文清问过每组的情况,都说没有现可疑人员。

    当他们觉得今天该下班回家了的时候。张文清说:“现在我们有新任务。根据局里的耳目举报,在新华区有一伙社会闲散人员组织聚众赌博。大家跟我回局里换警服,带好装备。准备实施抓捕。”

    大庆听说是自己区里的事,有些兴奋了,毕竟自己对那边的情况有些熟悉,没准能立功呢。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阳江市酒厂的生活区。这里有一片地下人防设施,文革结束后,一部分防空洞被酒厂利用做粮食仓库和酒窖了。这里赌博倒是隐蔽,公安抓人也方便,两头一堵就没处跑了。大庆他们7人兵分两路下到了防空洞里,向着一个时不时有人声传来的地方静悄悄的走去。

    “都不许动,我们是公安!都给我双手抱头,走到墙边面向墙蹲下!”张文清一声大吼,声音在防空洞里回响着。

    有两个撒腿想溜的被大庆两掌拍倒在地,拿出手铐将两人拷在了一起。还有几个很熟练的做着双手抱头的动作。几个年轻公安忙活着给这些人戴手铐,大庆却见张文清熟练的收敛着赌桌上的钱,趁没人注意将一把钱塞进了自己裤兜里。大庆赶紧低头装没看见。

    抓捕完毕,将这些人押到局里,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半。张文清命令原地解散,明天下午六点继续来领任务。

    大庆回到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看到张文清拿钱了,可是就算现在跟局领导汇报也没证据了。不说吧,他心里憋的难受。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条中华烟。心想:赶紧把它抽了,要不然被人现,这都是证据,我的前途就完了。于是起床找出一包便抽了起来。抽了三支之后他实在受不了了,烟熏的他自己都想咳嗽。心想以后出任务带上一包,困了抽,用不了几天就抽完了。

    第二天,大庆又被抽中出任务,还是张文清带队,还是到火车站寻人,还是和冯建新一组,还是一样的工作到12点,还是一样的一无所获。这次的6个学员,出了他和冯建新以外,都是昨天没参加任务的。当张文清宣布还有任务的时候,就他俩没唉声叹气。

    “局里接到举报,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国营旅馆有人组织卖yín嫖娼。现在回局里换警服,带好装备,准备抓捕。”

    抓捕实施的很顺利。他和冯建新踹开一间房门冲进去时,一男一女正在娇喘不止,男人惊慌的从女人身上滚到了地上。女人愣在当场,反应过来瞬时用被子蒙住了脸。但大庆看清了女人的脸,不是别人,是他曾经的同事马红玉,以前马寡妇的大粗辫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修剪整齐、垂直的齐肩长,这个显着年轻时尚的新型让大庆辨认了好一会儿,尴尬的他半天没反应过来该干什么。

    “陈凡,赶紧的啊,这个男的我都拷上了。那个女的留给你,便宜你小子了,少看两眼不该看的啊!”冯建新坏笑的冲大庆说,看大庆没反应,又说:“陈凡,怎么了?不好意思了?也是,估计你没干过这个,我倒是今年抓过一会嫖娼的,当时的样子跟你现在差不多,呵呵”

    大庆反应过来,忙说:“以后你喊我小名大庆好了,熟人都这么叫。”

    说完走到床边小声说;“我把你的衣服拿过来,你用被子遮着赶紧穿好。”

    马红玉穿好衣服一下地就跪在了地上,哭着说:“大庆啊,你饶了我吧,厂里不要我了,我还要养活俩孩子呢,要不然也不能出来干着没脸没皮的营生啊。”

    冯建新听了愣了愣,问:“陈凡,你认识她?”

    “嗯,我以前在纺织厂上过班,她是我以前的同事,曾经还害我丢了工作。”大庆说到这里,就听马红玉哭着接话说:“大庆啊,大姐对不起你,你看你现在是公安了,你就忘了大姐以前的错吧。我求你了,当时不是我想冤枉你的,厂里就是想开除人。你就念在我一个寡妇家,生活实在是困难的份上,放了我吧。”

    大庆沉默,冯建新也不知道说什么。

    马红玉又道:“我揭,我举报,介绍我来的就是咱们家属区的王刚,他应该就是组织者之一。”

    “行了,先跟我们回局里再说吧。”大庆尴尬的说。

    这时冯建新递过来一支烟,大庆一看是“中华”,又有些尴尬的说:“这好烟倒是该尝尝。”

    冯建新对着那个嫖客比划了一下说:“有钱出来嫖的人才抽的起,你以为是我的啊?”

    “政府,您抽,我包里还有,您都拿去啊。”嫖客慌忙说。

    “操,政府喊的挺亲啊,有过不少前科吧?”冯建新说。

    不一会儿,这伙人就被押到了局里,大庆也没帮马红玉说情,他瞧不起这种真正的“破鞋”,更何况他对马红至今还有怨恨。

    转过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大庆在家准备给陈有德做午饭时,王楠提着一篮子菜和肉来了。

    “小花回家过年了,我怕陈叔叔中午吃不好,专门带了东西过来,没想到你在家呢”王楠放下手里的篮子看着大庆说。

    “我正好今天晚上上夜班,白天没事。你怎么没回家过年啊?”大庆一边躲避王楠的目光一边好奇的问。

    “今年厂里的计划外订单特别多,过年也不能停工,要不然就不能按时给客户货了,我实在走不开。我家在南方,我们那里特别重男轻女,我还有两个哥哥,他们在家就行。我要是家里老大,根本就没机会上大学。”王楠叹息着说着自己的情况。

    听到王楠的声音,陈有德走出屋跟她打了招呼,忙喊她屋里坐。

    “陈叔,您歇着吧,我帮大庆做做饭,一会就好。”王楠赶忙回答着。

    “这孩子,我爷俩看来今天要沾你的光了。”陈有德乐呵呵的说。

    “陈叔,我就喜欢和您说话,您说话不见外,听着像自己家人,您回屋歇着吧,一会儿我陪您喝两杯。”王楠一边麻利的洗菜一边说。

    大庆听王楠说要陪干爹喝酒,立马慌了神,这要是再喝醉了可如何是好。于是小声对王楠说:“别提喝酒,大夫不让喝,过年也不行。”

    一会儿功夫,三个热菜两个凉菜就弄好了,陈有德自己打开一瓶酒,拿出三个酒盅说:“今天三十,晚上大庆可能有任务,感谢王楠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其实要是早知道你回不了家,我们该去邀请你过来才对。”

    大庆见干爹很高兴,又不忍破坏过年的气氛,于是就不停给陈有德夹菜,陈有德会意的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老规矩,就喝三盅!”

    “大庆,今天公安局给咱们厂保卫科来电话了,说咱们厂开除的马红玉昨天晚上,哦,不,应该是今天凌晨因为那个啥被抓了。马红玉只有两个未成年的女儿,考虑到她家的情况,公安局让她交了治安罚款,就可以回家了,但厂里需要派人去领。厂里说马红玉已经被开除了,这事不归厂里管,然后就挂电话了。”王楠讲述着今天在厂里听到的关于厂里和公安部门生的事情。

    “你说的马红玉我知道,挺可怜的,她男人是死于生产事故,死的时候马红玉还怀着孕,我们的民警赶到事现场勘验完,活人和死人一起送到了医院,一个进太平间,一个进产房。后来纺织厂可能是给了他一笔抚恤金,给她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岗位好照顾孩子。挺可怜的人,怎么给开除了?又因为什么让市局抓了啊?”陈有德惋惜的边说边问道。

    “就是她在库房下手偷布的,后来我也被诬陷成内贼的事您也知道。”大庆解释了一下,接着说:“今天凌晨我们接到举报,火车站边上的一个旅馆里有人卖yín嫖娼。当时就是我抓的她,别提多尴尬了。”

    “大庆,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可是你知道,当时厂里搞人事改革。仓库的事就算马红玉不交代,别人也会交代,你无论如何躲不过这一难。现在都过去了,你又干了公安,生活稳定了。马红玉被开除之后是怎么生活的我是真不敢想。你能帮就帮帮她吧,就算做个好人,再给她一次机会,要不她那俩孩子现在都不定在哪饿着呢。”王楠说,她明白大庆被开除的事她也有责任,所以不能让大庆一味地埋怨马红玉。

    “这么丢人的事,我怎么开口帮她求情啊?”大庆为难道。

    “你别出面了,我给市局打电话说说情况吧。”陈有德说。

    “干爹,咱们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往后怎么生活,还要看她自己,现在的社会饿不死勤快人。”大庆严肃的说。

    “王楠啊,晚上你下了班,来家里看春节晚会吧!一会吃完饭,咱们一起包饺子。”陈有德换个话题说着。

    “嗯,其实我就这么想的,来的时候我去向承包食堂的师傅买了点菜和肉,够您老吃到初五的,您就安生在家过年吧。”王楠说。

    吃完饭,收拾完碗筷,王楠关心的说:“大庆,你上夜班,快去睡会觉吧。”

    “没事儿,过年了,高兴,睡不着。你把干爹屋里的电视打开,咱们看着电视一块包饺子吧。”大庆说道。

    “陈叔中午要休息的,还是去你的屋里包吧。”王楠提议道。

    “你俩把电视抱走不就得了,一点脑子都不会使。”陈有德接话道。

    王楠与大庆相视一乐,都感觉自己有点笨。到了大庆屋里,王楠剁着肉馅,大庆和着面。

    “大庆,你抓坏人时什么感觉?害怕么?”王楠好奇的问。

    “不害怕,正常情况下,他们不敢和公安生冲突。除非是亡命徒,不过现在很少了。干爹赶上的那个打击报复的属于极少数。严打搞了一年多,大部分的犯罪分子都抓起来了。我平时想多抓几个小偷都难。”大庆解释道。

    “哎,我可能也是赶上极少数的人吧。”王楠悲叹的说。

    “对不起啊,王楠姐,让你想起伤心事了。”大庆抱歉的说。

    “跟你没关系,是我命不好,不过这回也算有些因祸得福,我身边再也没有烦我,给我介绍对象了。也没有烦不胜烦的情书、求爱之类的了。”王楠自嘲的说。

    “有人追求是好事,怎么能说烦呢?”大庆说。

    “在别人是好事,在我从来都是坏事。找我的男同志多了,别人说我招蜂引蝶。追求我的人多了,就都因爱成恨,因为爱情只能给予一人。”王楠深有感悟的说。

    “书上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大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