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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栖居变贵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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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靠金装,人靠衣饰。

    十几日过去,宜郎沐热浴、食佳肴,尤其身著锦缎衣袍,倒让他真的从昔日穷伙计摇身变成丰姿翩翩的公子。头几日,他不甘寂寞,执意帮厨打杂。皮老板多次劝阻无效,后得知他念过十年私塾,已有秀才底子。便从街邻宝文书坊中购得几箱书籍,供他阅读消谴。

    他幼时便读书成癖,还跟着家父韩湘学识了几个古里古怪的鸟叶文字。韩湘对鸟叶文知之甚少,却嘱咐他日后要设法学通东汉鸟叶文。至于为何这般看重,则如同紫金镯一样讳莫如深。

    后来他在酒店谋生,求教于一位落魄老秀才,才得知鸟叶文亦有鸟篆之称,与蚊脚、垂露等皆属东汉时期的物象文体,当世已无几人识得。渐渐他也就淡漠了习学鸟叶文的心思。今番头次见到这么多书卷,虽然没有关于鸟叶文的著述,但有不少先秦乃至两汉两晋时期的辞赋经典。嗜书如命的他欣喜不已,一头便钻进书堆里。除了夜间施展轻功奔到效外,苦练飞禽逍遥拳招和普通剑法外,再也不愿出门。

    皮老板此时又担心矫枉过正,闷出病来,便每日下午邀他上前楼啜茗赏景。皮老板毕竟忙于应酬事务,不能奉陪,常让堂倌请上宜郎去前楼二层大厅内闲坐。这样倒让宜郎结识了几个熟客。

    其中一人比宜郎大不了两岁,是前几日住进酒楼的一位衙吏。

    那日宜郎正在大厅里独自饮茶闲坐,见一衙吏装束的年轻汉子坐在邻桌饮酒,无意间见其捋袖时从袖缝中露出一丝银器光亮,宜郎惊疑那袖口里藏有暗器,又窥视其举止,见此人目朗神清,举手投足显然也是会家子,不由暗中多加留意。

    哪知这衙吏察觉出他的神情,竟主动邀他同桌共饮。宜郎婉言谢绝,此衙吏倒也颇有涵养,不再勉强。第二日恰巧又在大厅碰面,二人便隔桌聊天,只闲扯些天气、菜肴乃至谈论本地风景名胜。一来二往,这便渐渐熟识。

    原来此衙吏是江西按察副使胡世宁的贴身家仆,叫胡维,领有按察司捕头职份,这几日独自一人由南昌来九江办差。此人虽身为官差却颇守礼仪,言谈谦恭得体,熟识后也不主动打听他的身世来历,只愿意讲一些官场琐事、江湖人物及世情风貌。几次相聚后,宜郎已对其暗生好感。可未过数日,胡维便因办完差事告辞赶回南昌去了。

    另一结识的熟客是测字先生,乃是寒门儒生,自称赣州人,姓刘名养正。此人靠测字、相面为生,擅长六壬神课和麻衣相法。这几日赚得钱来便在此饮上半日。只是酒量甚浅,两杯下肚便喜与人攀谈。因其他酒客大多结伴而来,于是宜郎便成了他聊天泄闷对象。

    几次闲聊下来,宜郎惊觉这位测字先生谈吐不凡,无论是茶经酒道、天文地理,还是诗歌辞赋、经史子集,都能旁证博引、侃侃而谈,颇有真才实学。每次接触,宜郎均有听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慨,直觉获益匪浅,若几日不见尚觉缺点什么。

    这一日下午,宜郎正在翻阅《庄子•齐物论》,皮老板又差人请宜郎上前楼消谴。宜郎欣然应承。到了前楼楼上大厅,拣了副靠窗户的座头坐下。堂倌又照例沏上香茶。宜郎一人倚着窗栏观赏街景。

    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听得身后传来咳嗽之声,回身一看,却见刘养正摇晃着走近前来。他欣喜站起身来让座,道:“先生来了!”

    刘养正向他拱手寒喧一句便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晌,却掏出了几枚铜钱。此时一堂倌已赶到刘养正身边,招呼道:“刘客官还是要三两白酒、一碟猪耳、一碟花生米吧?”

    刘养正却摇了摇脑袋道:“今日未挣得钱来,你就看这几个铜板来给我上点酒菜吧。”

    堂倌朝桌面上的铜钱扫了一眼,不禁失望的说道:“这还不够二两酒钱,如何上得酒菜?”

    刘养正咂咂嘴道:“那你就与掌柜的说一声,记上账,我明日就还。”

    堂倌却道:“刘客官理应知晓本酒楼的规矩,有一文钱吃一文钱,要赊帐却是不行的!”

    刘养正翻了翻眼,无奈何的说道:“那就只上二两白酒。”

    堂倌不情愿地拾起桌上的铜钱,正要离开,宜郎却拱手朝他说道:“烦李哥朝柜台上的丁先生禀告一声,我想同这位刘先生饮几盅,看能否送上几个下酒的菜?”

    这位姓李的堂倌一听,急忙躬身弯腰应道:“公子要酒菜哪还用得上禀告!请公子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办!”

    “好、好!还是公子仁义!”刘养正喜出望外,欠身拱手一揖,道谢后却又长叹一声,“荀子曰:‘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成无以知君子。’想我寒窗苦熬数十载,原盼取个功名,博得一官半职,也不枉为人一世。不想当今八股取士、门第取人,到如今非当没有功名,竟连寒衣淡食也得仰求于人!这是什么世道呀!”

    宜郎劝慰道:“先生不必伤怀,岂不闻荀子亦云:‘遇不遇者,时也。’想先生刚过不惑之年,前程尚难预测,理应振作才对。”

    说话间,堂倌已将酒菜端上,却有爆炒腰子、红闷黄鳝、干蒸晒鸡、清炖猪蹄、蟹粉豆腐、油炸里脊六碟,又上了四两锡壶陈酿。

    刘养正眉开眼笑,边急急斟酒边匆匆说道:“我初次见到公子时便看出是贵人之相,今日果然沾了贵人的光了。如此美味佳肴实让在下胃呼肠鸣、垂涎三尺,恕我孟浪放肆了!”说着便将刚斟满的杯中酒一口咽下,又匆忙抄起筷子自顾自吃将起来,一副饥不择食贪馋模样,全无半点斯文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