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经打马走上去往长安郊外道观的路，胥广辰低头凝思，欧阳景平在一旁絮叨：“广辰，你说这道观中有没有能填饱肚子的饭食，早上只吃了一碗面，又不好意思多要，现在就有些饿了，待会儿我要多吃点，晚上可没啥吃的。”时人是吃两顿饭的，讲究“过午不食”，一旦天黑，是万万不可进食的。胥广辰于是嘱咐欧阳景平：“进得道观你可要更加注意些才是，这世上奇人异士多如牛毛，万一有些小心眼儿的，说话或者行事上得罪了，可要吃苦头的。”欧阳景平自小没有经历过这些，从大人们口中听到的多是什么“有位得道高人炼的丹有延年益寿之效”，又比如“吾要去寻访某某位神道了诸君可等我好信”之类，从未知道，原来道人们也有七情六欲，还有小肚鸡肠的。

    胥广辰一想，欧阳景平大约是大家子弟出身，平时是不注意这些小节的，周围人无不奉承巴结，哪里能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自己之前，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然而他的不知道却不是因为自小没有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缘故，而是……而是什么，他忘了。

    对于一个忘记过去的人来说，一片空白，过去已然忘却，现在执着于寻找过去，然而未来呢？心底某一处仿佛是享受这样的生活的，他现在是个普通人，就过普通人的日子，打马游街，闲暇时给人看看平安。可他依然困惑，自己是不同常人的，脖子上的黑玉，一打眼就能发现的灵异，都让他感到心惊，更加困惑起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说广辰，我们这就快到了吧！”欧阳景平指指前面低矮的小山丘，一座规模不大的道观正升起袅袅青烟。“说不定是在做饭，哎呀，越想越饿，真想快点过去呀！”胥广辰微微一笑，好像寻找过去的路也没有那么难，不是还有个欧阳景平么！

    这山丘上的道观在青烟笼罩下，倒平白多了些仙气，欧阳景平虽然不着调，不过礼仪上还没有大问题，他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抚平褶皱，彬彬有礼的敲开道观大门。胥广辰瞧着大门上挂着的“无虚观”三个大字，这字写的十分有筋骨，想必写字的是位书法大家。欧阳景平也瞧见了这牌匾，一看字，顿时矮了头，只当看不见，对出门迎客的小道士问道：“吾等二人行至此处，见青烟袅袅，有心拜会得道高人，烦劳您通传。”小道士似是好奇这日子竟有人上门，还了一礼：“怪道是今日竟有人来，二位想必不是本地人，我师祖无虚子今日炼丹，是不许旁人打扰的，长安人人都知我师祖逢初七炼丹，是无人上门的，但道家不能拒人门外，二位且随我来，待得师祖出门来，我方问问，看师祖见不见二位。”说罢，引二人进屋。

    这处道观看着不大，道士却不多，看着院子也就大了些，从门口绕过影壁墙，一座宫殿坐北朝南，里面太乙真人的雕像巍峨耸立。“贵师祖信奉的是昆仑玉虚宫？”小道士这才回过头看向胥广辰，不过这时的人大多信奉道家，知道这昆仑玉虚宫的人不在少数，并不多出奇，不过这人知道，想必也是信奉这一派的，也须好生伺候。

    引了二人进大殿后的客房内，奉上香茗，欧阳景平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敢问这位道仙，我瞧着贵观精致不过，这殿前的池塘内有许多鱼啊。”他不是一开口就问无咎道人的事，而是话家常般跟小道士聊天，他认为这样能知道的信息更多。“这位道友，道仙不敢当，小道道号云木，你说那些鱼，我们道观的鱼确实比平时多些，且拘养着，每日需精心伺候，只因师祖说我们无虚观是天上跃龙门的锦鲤幻化成的仙人指木而成，故师祖从别处弄来，放在道观中养着。”欧阳景平装作恍然大悟，“我二人受无咎道人点拨至此，说这无虚观中有得道之途，云木道友，可有此事？”云木想了想：“道友说的无咎道人是谁，小道不知，但仿佛听师祖说过……”他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胥广辰拿茶杯的的手泛白，“是了，听师祖说过那么一句，无咎道人也是我辈佼佼者，只可惜不爱炼丹，否则……还有一句，幸好往南去了。对，是有这样的事儿。”胥广辰慢慢举着杯子放到嘴边，茶还冒着热气，喝上一口，全身都暖了。

    小道士说完就告退，欧阳景平扒着窗户向外瞧，嘴里念叨着：“总觉得这鱼有古怪。”“什么古怪？”胥广辰不防连欧阳景平都会看事了，“你看，这鱼在这池塘里好像不是很开心。”他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像是要逃命，哪有鱼是这样的？还都是鲤鱼。”他说这话倒是没错，自大唐开国以来，一直禁食鲤鱼，因圣上是李氏家族，认为李鲤同音，故全国禁吃鱼，特别是道家，认为鲤鱼可跃龙门而化龙，更不会杀鱼或者吃鱼，这样来说，鲤鱼们该是逍遥自在的，不会有逃命的时候。

    “别想了，再想，就成那次的事了。”胥广辰拍拍欧阳景平的肩，说道。

    “那次？你是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欧阳景平说，“那次的事情我知道后来，前面如何你还没有讲啊，快点说来我听听。”

    胥广辰于是讲了一个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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