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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愿为刀

    作者有话要说:</br>修改内容:本章内容全新√

    除夕至今,许多时日,他躲藏厨房暗处,只怕被人察觉。他知道自己不该现身众人面前,以免搅扰她作为沈轻轻的安稳光阴。今日,若非见她无空闲抱酒,他亦不会开口替她送酒。

    缘由早已心知肚明,可听到她亲口阻拦,仍觉心府钝痛。

    她做沈轻轻,身旁便不该有祝眠。

    他将酒坛轻轻放在在门槛边上,一言不发,与她擦肩而过。

    浓云推过,依稀惨淡的月色也被隐去。

    她回头望去,望不见他的身影。

    酒坛静置于门边,她蹲下身子去抱,刚扶好装有桂圆的瓷罐,一旁盛放参片的锦盒又落在地上。捡起锦盒,装着红枣的瓷罐又摔下。瓷罐破碎,颗颗饱满的红彤彤干枣滚向四面八方。捡来捡去,她愈发焦躁不安,终是撕裂衣袖,将所有东西丢入裂锦之间,一股脑胡乱包起,潦草打上结扣,双手拎着粗陋包袱,慢慢挪上楼去。

    一步一步,如有千钧之重。

    当她撞开枯坐禅房门之时,屋内欢声笑语骤然停下。

    所有人回头望向门旁。

    片刻前衣裳楚楚、喜气洋洋下楼去的人,此刻衣衫破损、风鬟雾鬓,手中提着衣衫上撕扯下的破布包袱,包袱底濡湿一片,酒液滴滴坠落,湿了她的裙摆鞋袜。她将包袱放在地上,抬手捋顺额前散乱发丝,勉强扯出笑意道:“以为自己能搬上来,没成想酒坛开裂。我再重搬一坛来。”

    沈丛上前扶着她,忧心如焚问她:“手腕还好吗?”她造的假伤虽未下狠手,但终究是动着筋骨,难免留下病根。往日绝不会劳她搬运重物,今日一时疏忽,竟让她去楼下搬运酒坛。沈丛仔细为她查验手腕状况,替她舒筋活络。

    老胡自觉闯祸,到跟前赔礼道歉,自己下楼去搬酒。

    其余人亦纷纷围上前来,问寒问暖。谢华君刚要与她拉手关切,便见自己两手尽是糯米粉,只好往回收收,分外关怀道:“是腕上的伤落下病根了吗?”

    “动着筋骨,难免的。”陆远舟从怀中摸出盒药膏,“这是舒筋散,经常外敷着,总有些好处。”

    几人关怀着给她涂了药,不再央她做什么活儿,只让她在旁看着。

    老胡很快抱来两坛黄酒,沈丛自告奋勇,要给这群小辈露露温酒的手艺。

    屋内其乐融融。

    三名学徒在老胡手把手教导下终于滚出像样的元宵,老胡张罗着将元宵下锅,江菱雨自炉灰中扒出七八块熟透的地瓜,赵春娘摆好碗筷,将地瓜切分开来。杨蕴寻着机会凑上前去,帮江菱雨一起收整炉灰。

    春容一人坐在炉边,神游天外,呆呆望着窗子的方向。

    “这黄酒温好啊,配着元宵下酒。”老胡将温好的黄酒斟出,一人一盏,皆可一尝滋味。

    酒盏送入她手中,元宵放置在她眼前。

    她想起从前,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一字一句,恍如隔世之音,层层叠来。

    ——“黄酒酿元宵,请公子品鉴。”

    ——“一碗黄酒,不醉人。”

    ——“看来是公子会醉。”

    是明知其内□□,明知酒量不佳,仍要颗颗吞下,仍要一饮而尽。

    从一开始,他在她面前,就从未因自己的生死而露出惧色。

    “轻轻?”沈丛看她出神,怕她有事,在她身前蹲下低声询问。

    她回过神,将手中酒盏塞给沈丛,匆匆道:“我去换件衣裳,再取些薄荷蜜露。”

    谢华君正吞汤圆,闻声支吾着说:“我喜欢薄荷蜜露,多拿些来。”

    “好。”她敷衍应下,提裙闯出枯坐禅去。

    门随意掩上,她不太在意门是否严丝合缝地扣上,不在意穿堂的冷风拽起她的衣裙。她匆匆奔下楼去,奔向后院,奔向厨房。

    真蠢。

    真的太蠢。

    他误以为失手错杀了她,苦熬三年,好容易认出她,却又被拒之门外。他何曾是怕死之人?他只怕她死。

    牵肠挂肚,生死不渝。

    她何德何能,担起如此深情?

    可他所图,不过片刻陪伴、一夕团圆。

    她怎能吝啬至此?

    一张面孔而已,她能当得沈轻轻,替他改换容貌又有何难?

    她脸上漾出笑意,不惧料峭寒意,奔至厨房门前。

    房门半掩,有火光虚影自门缝透出,她悬悬而望,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她与祝眠,仅隔着一扇木门。木门缓缓打开,她心中惴惴难安,天鼓在心,犹如耳畔鸣雷。

    厨房中,灶上火焰熊熊,将热意送至四面八方。哪怕立在门前,她也能感到火焰灼烫。

    炉火上,地锅中,一团菜花油滚沸。

    炉火前,祝眠静静站立,如锋如刃。

    他双眼被一条黑布遮盖,他手中端着一只瓷碗,缓缓举起。

    春容静静看着,惴惴不安的心犹如巨石沉入深渊。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提裙跨过门槛,直冲上前,伸手推落他手中瓷碗。

    碗中是滚沸热油,被她推出去时,热油四溅,溅上她的手背,溅上他的脖颈。她顾不得手背灼心之痛,抬手要为他拂去颈上热油,却被他捉住手腕。

    腕上疤痕硌在他的掌心。

    “你想做什么?这样烫的油,你要做什么?”她慌里慌张地拉扯衣襟,为他蘸去溅上身的热油。可那油痕自脖颈蔓延至脸侧,几乎瞬间便泛起可怖棕红色。

    焦急的泪滴滴坠落,落在他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