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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王承柔记得自己是在她那个精心呵护的小院子里闭上眼的,赵陆比她幸运,他走在了她前面,所以闭眼的时候,有她在身边陪着。而轮到自己的时候,嫁了人的清香最终没有赶上,眼前唯管青山一人。

    若在她年轻时,她是绝对想不到,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会是他。真是人生如戏,万般难料。

    这一次重新睁开眼后,她依然躺在了保帝侯府自己闺房的床上。

    她一点都不激动,也一点都不着急,她就这样躺着,看着眼前的景物与家居,听着外面清香清心说话的声音,她能确定她又回到了侯府家二小姐的时期。

    她记得刚过完的第二世里,她回来的节点是兄长被她缠得无法,特意在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把李肃引进府来与她相见。也不知这一次是不是还是那个时候,总要搞清楚这一点吧,既然老天爷又让她回来了,那她还是得打起精神弄清楚的。

    王承柔起了身,正好清香走了进来。王承柔有些想清香了,与清心陪了她好多年不同,清香自打与严涛走了后,她们就再没见过。上一世里每每想起,王承柔虽觉遗憾,但更觉庆幸,没有清香与严涛的消息是为最好,想象着他们也同自己一样,隐居起来过自己悠闲的小日子。

    “姑娘今日怎么了,这样贪睡。”清香一进来就问。

    王承柔朝她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姑娘怎么还撒起娇来了,您今年都多大了。”

    王承柔正好问她:“多大了?你知道我多大了吗?”

    清香:“我怎么会不知道,上个月不是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十六岁?”那岂不是还没有遇到李肃,这可真是太好了,只要明年春天她不去参加镖圆大赛,她就不会见到李肃。王承柔消极不见,她一下子蹦了起来,满心的想法冒了出来。

    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到了侯爷与侯夫人。

    她正准备更衣,一回头就看到枕头边露出了什么东西,那东西眼熟得很,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王承柔慢慢靠近,伸手把枕头下的东西拿了出来,确定是何物后,她差点把手中的东西丢出去,竟是那把小刀。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管青山把这匕首给到清心手中后,王承柔确实一直有带着它,无它,如管青山所说,防身好用。

    这是,管青山把此物放在她棺木中了吗?王承柔不知原因,她看着手中的老伙计,最终没有扔掉,而是放在了袖中,她想着一会儿可能会用到。

    倒是清香已完全不记得这个东西了,还问她,这是哪来的,她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还说是不是最近睡不好,为什么姑娘要把匕首放在枕下。

    王承柔换好衣服后,就朝着父母的院落而去。在去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怎么做怎么说了,是以一进到屋中,看到父亲母亲俱在,她扑过去就开始哭。

    她这一出弄得侯爷与侯夫人皆是一惊,直问:“这是怎么了?”

    王承柔一边哭一边道:“女儿做了个梦,梦到女儿的姻缘十分不堪,女儿问梦仙为什么,他老人家说,人不能贪心,你生在难得富贵且和睦的家庭,已用光一生的运气,于夫君子女上再不可能好了。父亲母亲,那梦十分真实,好似我真的走完了一生。”

    王霜听后道:“一场恶梦而已,要人人都把恶梦当真还用不用活了。”

    王承柔这才从袖中抽出那把小刀:“可这要怎么说?”

    “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梦中生命受到威胁,用来防身的小刀,是清香给我的,”她说着看向清香,清香一脸懵,“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不认识此物。”

    王承柔:“你当然不知道,因为那都是我预知的未来,可这本该出现在未来的东西怎么会在我醒后出现在枕头下,清香也是看到的,她最是知道我屋中原本没有此物的。若说我做梦太过真实是被魇住了,那这把小刀是怎么回事?”

    侯夫人看向侯爷,道:“要不要请个人来看看,这是中了什么邪吗?”

    侯爷摇了摇头,问清香:“此物你真的从来没见过,不是你们陪着小姐出去玩,别人给的或是不经意买的不记得了?”

    清香肯定道:“不是,关于小姐屋中的物件,奴婢记得很清楚,绝不会出现不明来路的东西,况奴婢现在想起,小姐睡下前是奴婢铺的床,床上绝没有此刀,奴婢怎么敢让这么危险的东西出现在小姐的床上。”

    清香说着说着越发相信姑娘所言。王霜转头对王承柔道:“就算是真的也不用怕,这不是还没发生吗,那坏的咱不嫁不就行了。”

    王承柔道:“嫁谁也不行,我嫁了好几次都没有好结果,”说着说着她心一狠,“而且女儿还是因为难产而死。”

    “呸,呸,呸,快别说了,哪有自己咒自己的。”侯夫人不乐意了。

    王霜听出王承柔话里的意思,问她:“那你有什么打算?”

    王承柔:“女儿想的是,不如从今天开始,我在家闭关,一心修心养性侍候爹娘,只要爹娘与兄长不赶我,我想在侯府终老。”

    “哪有不嫁人的?”侯夫人急道。

    侯爷未置可否,拿着王承柔递过来的短刀把看,这匕首绝非凡品,若真是女儿所买,她的钱恐怕连个刀鞘都买不起,只能是有人送她,可虽说她常在外面疯玩,但她哥哥却是一直在身边看护着的,加上清香与清心这两个尽心的婢女,不太可能让她有机会收到这样贵重的礼物。

    但,世事无绝对,天地玄学不奇怪,女儿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了小心思也不奇怪。

    王霜想得通透,此事无外乎就这两种情况,一是真有玄学一说,老天也许就是给了他女儿启示,二是,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人,可能受了情伤,一时被打击到不想见人,只想躲在父母羽翼下来疗伤。

    哪种情况王霜都能接受,往开了想,就算王承柔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他府上人员清朗,连个妾室他都没有,哪来的那些腌渍事,承承就是一辈子生活在侯府也没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外人的议论。但他保帝侯府,从建府之初到他不进妾室,只一儿一女就知足的现状,哪一样不被外人议论,他早就习惯了,不差女儿这一出。

    于是从这天开始,侯府家的二小姐,那个玩心极大,因敢玩所有贵女们不敢玩之物,而被贵女们暗中羡慕表面嘲笑的王承柔,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都城里好玩的事太多,各家天天都有鸡飞狗跳的事,所以王承柔闹这一出,引起了一阵议论后就销声匿迹,再无人说嘴。

    这日,王亭真来到王承柔院内,他看着妹妹恬静满足的样了,颇为不解:“一开始我以为你也就是三分钟热度,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这都快一年了,你可真呆得住啊。”

    王承柔:“兄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居家我是认真的。”

    王亭真拿手一挡:“别,有事你好好说,还是叫我王亭真吧,真的,你现在的作派比咱爹都老,我看再呆下去,你就要废了。”

    王承柔放下手中的书,认真问道:“兄长这是嫌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怕未来嫂嫂不乐意?”

    王亭真眼睛瞪得溜圆:“哪里的话,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同是父母的孩儿,这家本来就有你一半。”

    这就是侯府没有妾室与妾生子的好处,父母也常常跟他说,什么时候你都要管你妹妹,我们若是去了,她是你在这世上不多的亲人之一,在这样的教育下,王亭真是真的认为,家里的所有东西都该有王承柔一半。

    王承柔不知道哥哥还会不会与上一世的嫂子在一起,但以他哥喜欢人的眼光,未来的嫂子不会差,她就呆在这一隅之地,应该也碍不了她嫂嫂的眼。

    “不说这个,对了,明天是你最喜欢的镖圆大赛,我可记得你盼此盛况可盼了好久,不会真不参加吧。”

    好么,她躲的不就是这个。王承柔马上道:“当然不参加,我连门都不出在家闭关呢。以后类似的事,哥哥不用与我相说,我不感兴趣。”

    王亭真是摇着脑袋走的,他说她疯了,最喜欢最擅长的娱乐都打动不了她,他是真信了她要闭关一辈子。

    为期五天的镖圆大赛开始了,这时才有人想起王承柔来,见她果然没来,说笑了一阵后都来了精神,今年她们终于可以有希望争一争冠军,难得那个常驻第一没来。

    说来也怪,这一届的镖圆赛,不光女子这边出现了新情况,男子那边也是结果出人意料。

    本是大热夺冠的固国公府的小公爷李肃,在完美的第一赛后,后面四天表现的一天不如一天,最后竟是连前五都没有进,引起大家的猜想,要知道他可一直是都城圈各家公子学习追随的榜样。

    很多人都关心他是不是生病了,但见他之后行动作派不像有异,哪里是生病的样子,所以在镖圆大赛上的表现,更是让人不解。

    这一切的猜测与议论都随着镖圆大赛的结束而结束,没有人再特意记起这一届,李肃前强后弱,惨烈地败北,而女子那边,夺冠的大热侯府的王二连来都没来。

    但李肃记得,他没想到,他真求来了第三世。

    他同样想不到,王承柔为了避他连家门都不出了。李肃不用去认证王承柔有没有觉醒上一世的记忆,看她的行为就知道了。

    他是在半年前重生过来的,然后他从觉醒前的记忆中挖出一个细节,影影绰绰记得,好像侯府家的二小姐宣布在家闭关,到目前一直遵守着宣言,已不出家门很久。

    李肃去打听了一番,他没有记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即李肃就明白了,这一次依然是王承柔比他早回来了一步,而她采取的办法竟是再不出门。

    李肃笑着摇头,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不过没关系,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

    王承柔自打宣布自己从此闭关,不再出门要老死在家里后已经一年过去了,这期间那场导致她与李肃相遇的镖圆赛她是一丁点都没有打听过。她是真不敢,她太怕引起李肃的注意了,所以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呆在家里把头一缩,什么都不做。

    这样封闭自己的王承柔自然没有听到李肃在镖圆大赛上反常的表现,若是她打听了,她就知道李肃应该是也来到了这一世,并记起了一切。

    此时离镖圆大赛结束已过去四月有余,王承柔的日子过得平静而舒适,直到不知从哪一日开始,李肃这个名字忽然开始出现在她的家中。

    是她父亲说起的,当时他们在吃饭,父亲忽然说道:“小公爷说了什么时候来吗,家里要提前准备起来,不能怠慢了客人。”

    王亭真:“今日正好碰到李肃,他说后日过来。”

    王霜:“不许没规矩,他比你年长不可直呼其名。”

    王承柔:“你说谁?李肃吗?”

    父女俩同时出声,最后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王承柔身上,王亭真:“怎么,你认识他?”

    王霜也在看着王承柔,王承柔又问:“所以父亲所说的小公爷也是他,固国公府的李肃?”

    看得出王承柔的紧张在意,这次王霜开口了:“对,要请的客人正是固国公府的小公爷李肃,怎么承承,你认识他?”

    王承柔问:“您为什么要请他来家里,您不是一直对固国公府心有忌惮,躲他们都来不及吗,怎么还会与之交往?是他们胁迫您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朝侯爷砸了过来,王霜楞了楞,然后才道:“我以前是对这些王公贵胄敬而远之,可最近与小公爷相识以来发现,以前是我存了偏见。”

    “是啊承承,你不知道,小公爷人很好,讲义气没那么多公子哥身上的臭毛病,他帮了我很多,咱不能因为人家权高位贵又聪明就自惭形秽,好的朋友还是要交往的。”

    “他讲义气?他帮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王承柔不需要得到王亭真的回复,她转头对父亲说,“父亲,我有事要与您说。就现在。”

    屋中只剩下父女俩后,王承柔说:“您还记得那把不该出现在此时的短刀吗?”

    王霜:“记得。”

    王承柔:“那就是李肃的。”

    “小公爷的?”那东西倒像是那样人家所拥有的。

    王承柔:“害女儿姻缘不幸的就是他,父亲,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做了那样的梦,所以特意接近了你与哥哥。在我的梦里,咱们家可是从来没有与固国公府有过什么交往。”

    “这,承承,你那终究是梦,可小公爷前些日子帮了你哥哥,于咱们侯府不说有恩,也算是至诚至真了,为父自认有些看人的眼光,他是否真诚是否存了心机,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李肃这人跟他的父亲截然不同,我们甚至谈到了如今的局势,他的一些”

    “父亲!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哪里与他的父亲不同,他们李家是要夺位的,你若是不信就等着看吧,固国公活不长了,然后死的就是现在的皇帝,他的谥号是哀帝,李肃会把赵涌彦推上王位,不不,也有可能不是这样的过程,第一世与第二世李肃用的夺位方式就不一样。”

    王霜看到王承柔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安抚道:“承承别急,我没说不信你。”

    “总之父亲,不要让李肃上门,不要与他有任何牵连。”这话王承柔说完,忽然就泄了劲,可是李肃已经找上门来,他肯定是想起了一切,而且还在很早以前就想起来了,他筹谋已久,已到了找上门的地步。

    “算了父亲,你还是让他来吧……”

    后日,李肃如约而至,王承柔作为女眷自然不会坐陪,她打发走了清香与清心,一个人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她知道李肃一定会来,在等他的时候,她低头看向地上的蚂蚁。

    上一世她在与义兄的那个小院子里,日子过得恬淡得很,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坐在台阶上看蚂蚁忙来忙去。

    这一世以来,她倒是把这个乐趣忘了。玩心一起,王承柔捡起个小树枝,开始给勤劳忙碌的小蚂蚁捣乱。

    一片阴影罩住了所有的小蚂蚁,王承柔停了手,树枝握在手里,她缓缓抬了头。阳光照在李肃的脸上,他在笑,灿烂明亮。老实说,王承柔被这样的李肃晃了眼。

    他不是记忆中的样子,阴郁狠戾,哪怕他一直是好看的,却也是充满攻击性的好看。现在的李肃,二十岁,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最漂亮的面容,没有戾气,一点都不阴郁,他甚至与王承柔记忆中前两世这个时期的李肃都不一样,连他身上自带的少年老成都消失不见了。

    他更像王亭真了,如果不了解他的人乍一见,会以为这是个走马观花的少年,心里装的没有大事,无忧无虑,只有绚烂好玩的事才能吸引他。

    王承柔看着自己手中的树枝,然而她却变成了这样,哪怕即将面对归来的李肃,她都能沉稳不慌到还有闲心玩蚂蚁。如今少年老成的变成了她。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都欲言又止。

    李肃:“我是来听故事的。原来人死后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所以,说来给我听听吧。”

    王承柔把树枝一丢,拍掉手指上的那点土,道:“你那么会算,还不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李肃:“看来他们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我有点失望。”

    李肃蹲了下来,与王承柔平视:“那你呢,我死后过得开不开心,管青山有尽到职责吗?”

    王承柔:“平安快乐,寿终正寝。”

    李肃脸上的笑意加深:“好,好。”

    “我们说正事吧,这一世我也不要原谅你,不想与你有任何纠缠。我不会嫁人,我会一辈子呆在侯府,我父兄没有大志,更没有野心,你不要拖他们入局,我们会老实地呆在保帝侯府,谁也不招惹。”

    李肃:“我若说这一世,我对你、对侯府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起过算计之心,你信吗。”

    “不信,你特意接近了我的父兄,特意让他们对你改观。你不是没起算计之心,你的算计布局得更深更早,我知道就算我留意,很多也不是我能看明白想清楚的。”

    李肃:“不要这样预判我,我是真的受到了教训想要改变。承承,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一个机会。”

    王承柔坚定地摇头:“不给。李肃,你离我远点,离我家人远点,这样我才会真的少恨你一些。否则的话,我保证,我们的结局会比上一世还要惨烈。”

    李肃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王承柔死咬住不松口,一点希望都不给他。李肃没有说过激的话,做过激的事,他自己离开了。

    在他彻底走出王承柔的院子后,王承柔侧身回了下头:“您都听见了吧。”

    王霜从墙后走了出来,今日宴席过后,李肃由王亭真送出府,趁这档口王霜朝王承柔的院中而来,藏在与王承柔提前商量好的藏身之处,心存忐忑与疑惑地等着。

    没想到,还真等来了李肃,听到了一场颠覆王霜四十来年认知的谈话。

    他许久没有说话,心中的震惊怎么都缓和不下去,最后千言万语他只道出一句:“承承,上一世你过得很苦吗?他伤害了你吗?”

    王承柔:“父亲只要记得他不是个好人,所谓义气担当不与他父同流合污都是假相,但他也算不上极恶之人,若他把精力都放在大业上,他是百年难遇的枭雄。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顾得上儿女情长,是女儿以前把事想岔了,我们本不是一类人,追求的本就不同。所以我们在一起,受伤害的只能是我。”

    王霜:“我看他挺通情达理的,也许这一世不会找你的麻烦。”

    王承柔:“不会的,只是表面温和,他骨子里是个狠人,改不了的。这一世的重启,很难说不是因他执念而起,他都追到了这里来,又怎么会轻易放手。父亲,我被他算计了太多次,我根本不会去猜他的心思,只要记得别信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