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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五 · 孤旅(2)

    这天晚上,全剧组的人一起吃了顿饭,就算作杀青宴,算散伙前的告别。

    他们谈起接下来的计划。有些人打算趁着漫长冬天结束,去享受阳光,也有人打算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轮到张嘉明,他说在这边休息几日就要回国,回国就开始剪片子。

    问齐乐天,齐乐天则摇了摇头,说还没安排,回去再看经纪人的指示。大家心情都太好,他不愿扫任何一个人的兴致,尤其是张嘉明的兴致。

    前一夜他给管月打了电话,说自己准备接那部浪漫喜剧。管月以为他会继续向前冲,挑战极限,听到他的决定些许吃惊。

    齐乐天解释道,自己接连三个角色都苦大仇深,不是领盒饭就是差点领盒饭,做男主角都得被狼追被虫咬,还要饿得差点吞尸。他想谈谈恋爱,放松心情。而且这部戏眼看着马上就开拍,趁没安排的空档刚好。

    齐乐天讲完,拜托管月帮他做件事。听完,管月便全明白。她告诉齐乐天,这部原作小说也算大IP的项目,刚好是时下最流行的题材,收益不会差。走稳了事业上升期的几部,将来的前途差不了。

    她打趣道,现在的齐乐天,也开始算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

    齐乐天当然高兴。他蛰伏多年,事业总算有了起色。这是自己的事业,最终也只与自己有关。可不能因为张嘉明扔掉了他的本子,否认这些戏,就放弃大好机遇。

    第二天上午他们收拾好行李,清空冰箱。回程之前,他们绕路去接了周正。其余几位工作人员都说还有旅行计划,唯独周正在拍摄结束后立刻踏上回国飞机。他说自己离开太久,再不回去恐怕就要被炒鱿鱼。

    张嘉明无奈地对他讲:“你何必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又没你最爱的恋爱戏码。”

    周正心想,这可不一定。他可是看了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大戏。

    至今尚在进行中,还未结局。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杂志的网站有这部片子的专栏,点击率和关注率都挺不错。”当然,关于导演、主演的口水战也不少。周正想了想这点,没提。许多太难听的、戳齐乐天脊梁骨的话,都按嘉明公司提出的要求隐藏了。

    张嘉明开车把周正送到机场,陪他办理完登机手续。那个时间机场大厅人稀稀拉拉的,他们的样子再普通不过,毫不惹眼。

    “那就……再见了?”周正后退两步,冲二人挥了挥手。

    张嘉明一副嫌弃的表情,对他讲“快走、快走”,齐乐天听后偏头看对方,讲他“张老师,你脸好臭”。就像那次点餐,那个拥抱,他们的动作和对话太自然。

    周正决定不再提,也就不好说什么。他提醒张嘉明和齐乐天,让他们多注意点。再回国,他们已不比出国之前。

    张嘉明道谢,目送对方进入安检的闸口,越来越远,消失不见。他听到身边的齐乐天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接下来,只有我们了。”张嘉明讲。

    二人世界,四天三夜。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三天后的这个时间,整整七十二个小时,是上天留给自己最后的狂欢。齐乐天想。

    当他们再一次站在此处,一切都会结束。

    旅馆景色极佳,房间更是大得惊人。桌上有一束红玫瑰花,一碟小食,里面有起司、饼干,还有甜物。齐乐天从昨晚起一口饭未进,捏起一块巧克力丢进嘴中。嚼了两口,冲张嘉明笑了。出国后他难得露出如此纯粹的笑。

    张嘉明忽然觉得,这里或许真的来对了。

    他晓得,这些天齐乐天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常常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索性项北也是同样的状态。不过现在拍摄总算结束,他希望齐乐天至少能开心点,恢复成原来的齐乐天。

    齐乐天扑到床上,陷进柔软的垫子中,一起一伏,活像玩蹦床的顽童。据说这里高档次的房间,可以直接引几眼不同的温泉水进浴缸,要泡温泉根本无需出房门。

    就连那大得能翻来覆去的浴缸,都是心的形状。

    齐乐天一件接一件脱了衣服,脱得精光,踏入浴缸里。他坐在里面,勾了勾手指,让张嘉明也进来。说完,他拧开金色的阀门,乳白色的水注入浴缸中。

    脚趾刚碰到泉水,齐乐天突然被烫了一下,烫得大叫,连滚带爬跌出浴缸,丝毫没有方才的霸气。

    张嘉明就站在旁边,一直笑他,笑弯了腰。齐乐天也是有趣,吃饭怎么烫都不怕,洗澡却怕热怕得很。

    待水注满浴缸,张嘉明试了试温度,撩了一捧水,泼到齐乐天身上。齐乐天又被烫得退了两步,他没办法,喊齐乐天坐在浴缸边,手蘸泉水,一方一寸,为齐乐天擦湿皮肤,让对方渐渐适应这份热度。

    可齐乐天觉得,张嘉明的手比乳白色的泉水还热还烫。

    替齐乐天擦身的时候,张嘉明问他想去哪里转。他说这附近有个植物园,薯片厂,有街头游戏机,有旋转马车之类的舒缓的娱乐设施,还有什么白浪栈道探险,是在水间林中欣赏自然风光的徒步项目。介绍完,张嘉明突然想起什么,对齐乐天补充道:“我猜你应该也不想在林中徒步了。”

    齐乐天想说无所谓,自己去哪里都行。或者说,自己哪里都不必去。

    只要身边有张嘉明,下地狱他也甘愿。

    这些动人的话,齐乐天都没来得及对张嘉明讲。

    张嘉明一遍遍问他有没有适应水的温度,手上动作也越发温柔,甚至变得暧昧。齐乐天当然明白对方意思。所谓的半岁生日过后,他们根本再没做过。齐乐天当然也想要。他小声说了句“没问题”,张嘉明就连拖带拽把他拖下水。

    这回张嘉明速度根本不快,偶尔会挤入泉水,烫得齐乐天内壁发颤。齐乐天有种错觉,有种张嘉明身体就是那样炽热的错觉。他接近了张嘉明,张嘉明就会如火融冰,让他变得不再像自己。

    他们做得不激烈,张嘉明也只射了一次就停下来。做完之后张嘉明直接把套子扔在一旁,搂着齐乐天泡澡。

    浴室有整套的娱乐系统,可以点节目,也可以叫房间服务。他们看了许多电影,叫了许多三明治,便不愿再离开这温暖乡。张嘉明笑齐乐天,说他开始怕烫,不敢进浴缸。一陷进来可好,拔也拔不出去。他看齐乐天皮肤泡皱,像是化成了水,融入眼前的山川河流,变成美景。

    变成最美的风景。

    张嘉明不再觉得大好日光只待在室内是一种浪费。

    二人在温泉水中食髓知味,这些天真的没有踏出房门半步,吃饭叫房间服务,打扫也一概谢绝,真的成就了近乎封闭的二人世界。

    直到次日要登上回国飞机,齐乐天才想起,给熟人们的礼物,父母要的保健品,一样都还没买。他惊得从浴缸里蹦出来,站都站不稳,跑了几下险些跌倒,像刚刚学会走路的幼鹿。

    张嘉明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终于轮到他自嘲,说二人拍完电影像被抽走了魂,一点力气都不剩,像两个老头子,只有互相搀扶才能好好走路。

    齐乐天听了他的话,问他,到了老头子的年纪,他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张嘉明答,肯定不会。那时候齐乐天早已有固定伴侣,而自己应该还是一个人。见齐乐天听后待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张嘉明催促他快些,晚上至少要正经吃顿饭,还要收拾行李。

    齐乐天乖乖跟了过去。

    他刚刚绞尽脑汁思考能让时间停下来的办法,他找不到。

    旅馆附近是著名的旅游区,特产、纪念品与日常购物很方便,价位不算太夸张,齐乐天所需全部买齐。结完账,齐乐天拎着几个大兜小兜很是累人,张嘉明就顺手接过一半。张嘉明要买的东西很少,最沉的是宋亚天千叮咛万嘱咐的一瓶枫糖浆。

    买好东西,放回房间,张嘉明拿相机冲齐乐天晃了晃,问他要不要出去转。

    齐乐天找不到理由说不好。和张嘉明在一起,张嘉明也开心,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旅馆坐落在山上,由一座古老的城堡改造。他们从旅馆背面出门,下了山,就是河边。河边比城堡周围安静许多,当然也略显荒芜。一面是断壁,另一面是滚涌的河。风吹浪起,所有秘密仿佛都可与之诉说,让它带走。

    他们并肩走在河边,再普通不过。他们聊拍摄的心得,聊这部戏,张嘉明也问齐乐天,有些画面在他眼中应该是什么模样。

    齐乐天想了半天,对张嘉明讲,那场自己唱歌的戏,天上的星星应该很美。

    张嘉明笑着告诉齐乐天,最美的其实是他的眼睛。

    齐乐天突然觉得特别热,热得没法站在张嘉明身边。他像没头苍蝇似的在附近转了几圈,刚好看到那家店的招牌,便对张嘉明讲自己要请他吃冰激凌。

    他们刚到这里来,被偷拍,齐乐天害怕得不行,张嘉明就买了这个牌子的冰激凌安慰他。齐乐天不记得这家店在国内有分店,现在不吃,就不知几时有机会。

    他希望能记住那味道,记一辈子。

    不一会儿,齐乐天举着两个硕大的甜筒走过来。他递给张嘉明一个,还没松手,就对着另一个张大嘴吞下去。天还不算太暖,他们又在河边吹风,一口下去齐乐天的脸皱得奇形怪状。憋了好一会儿,他才喘匀气,抬起头就撞到张嘉明的脸。张嘉明好像比刚才离他近了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表情活像在看戏。齐乐天又感觉一阵燥热。他摆正表情,站直,才发现张嘉明那只冰激凌被太阳晒化了。张嘉明似乎没注意,深褐色的汁水顺他手掌向下淌,淌进袖口。齐乐天知他不喜甜,特地点可可脂含量最高的黑巧冰激凌,希望他至少能尝一口。

    齐乐天觉得,黏在张嘉明手上的化掉的黑巧冰激凌,一定很甜。

    他神使鬼差地抓住张嘉明的手腕,舔了舔。确实很甜。比他手里那支草莓起司蛋糕口味的都要甜。

    齐乐天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只见张嘉明猛地抽回手,打翻了手里的甜筒,在白色的石路上留下一圈黑渍。

    “你干什么!”

    “化了。”齐乐天指着张嘉明被巧克力汤沾污的袖口。

    “你说句话不行?!之前的事都忘了?万一还有人在拍怎么办!”

    午后四、五点的河边,除了少数慢跑的人和悠闲的水鸟,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而且周正早已回国,他亲自看对方过安检,在玻璃门那头冲他们挥手道别,所以齐乐天压根没考虑到有人可能偷拍的情况。

    可是既然周正能追来,难保不会有别人也做同样的事。

    或许阳光太灼人,或许天蓝水清,也或许张嘉明眼睛太好看,他才忘乎所以。

    本来伤口在自己身上,稍微愈合些就忘了疼,还要别人提醒才记起。齐乐天低下头,打算认错,可无论怎么说,话语的力量都显得太过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