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了血的青铜剑凌空直下，劈斩的月华也冷却了几分。

    司瑭狠狠的盯着地上的那个人，手中的长剑缠卷着他滔天的怒意一发不可收拾。当长剑落下，一切已成定局，他才后知后觉到，这个人，死不得！

    他心底的最后一丝理智叫他打开那双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叫他看看地上心如死灰的齐印国主，却未曾料想到，他手里的嗜血长剑已被人牢牢握住！

    原来那人竟抓住他分神一刻，快一步抢接住了剑身！

    青铜剑一出，非死即伤。纵然他许久不使剑，习武之人的杀戮也仍不容小觑。长剑刺进陆仁的胸膛不知几分几许，剑身血迹斑斑，上头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嫣红妖娆。两只瓷白似的手正死死捏着剑锋，皓腕血流如注。

    于万千血色玫瑰中的一点白色，竟是如此刺眼。而比那白色更灼眼的，是那个人的眼睛！

    司瑭震惊，手中的力不禁轻了两分，只听得那人道，“司瑭大人，如果我齐印国柱在此殒命，想必你贺连大国也难辞其咎！”

    司瑭的双眼慢慢瞪大，犹如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狞笑道，“哦？是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难辞其咎法！”

    感觉到手中长剑的阻力，司瑭邪笑着加大了力度。可笑，真是可笑。他居然会有一丝忧虑怕那个人会死掉？齐印国主死在他贺连又怎样？两国再度兵刃相接，群起纷争？那又如何？这天下已经不是他的了，对着一个女人摇首乞怜的日子他早就过腻了！或许陆仁一死，齐印攻上门来，黎破就死了呢？

    嫣红的血水顺着剑身缓缓流到陆仁的身上，他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接着月光看清了身旁的男子。

    “南离阳……”他低低出声，口中猝不及防吐出一大片鲜血，然后张了张嘴。

    “让我随她去。”他说。

    让我随她去。随郭柔吗？南离阳眼睛一红，紧捏着剑身的手一颤，剑刃又从他的手心划走几许，鲜血染遍了整个刀面！

    锋利的剑锋几乎整个嵌进南离阳的手掌，深可见骨，而司瑭的力道却丝毫不见减弱。青铜剑每刺进陆仁胸膛一分，陆仁的意识便消弱一分。南离阳也仅是强弩之末，再怎么支撑，也不过一时。

    陆仁要死了。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他又这样想。那我所求的，还有什么意义？

    他感受着自己右手小指顶着的硬物，已经被他的血侵染的褪去了冰凉的温度。它就在那里，他的左手只要一拨弄就能把它弄下来。

    趁着他还能睁开眼睛，他这样想。左手的手指已经触碰到那枚尾戒的位置。只要他能活着，他一无所求。

    “表哥。”南离阳苦笑着开了口，左手停留在戒指之上。

    陆仁勉强睁开眼，一心求死，面无波澜。

    “其实，我才是正真的郭……”

    银色光芒在瞬间将南离阳吞噬，光芒过于刺眼以至于陆仁甚至没有去注意他在说什么。

    司瑭则被被这突如其来的银光惊到，仓惶掩眼间手中的青铜剑倏尔摔落在地。

    银光散尽，陆仁已经昏死过去。

    待司瑭再睁开眼来他只瞧见一女子端坐身前，陆仁倒地不起。

    而今，能进他青龙殿的只有两人。一为郭柔，二为黎破。如今郭柔已死，眼前之人，只有黎破！

    司瑭倒退了两步，然后勾唇一笑，“怎么，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让他去死？也是，他若知道郭柔已死，日后必定大军来袭。不过，黎破，陆仁死在这里，齐印那帮家伙迟早举军来犯。你可要想好了。”

    言尽于此，司瑭转身轻柔地抱起郭柔，径直的走出青龙殿外。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再也不回来。

    青龙院落一下子安静下来，浓重的血腥味却是滔天刺鼻。

    院落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踩在郭柔的心里。

    脚步声突然停住，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怎么，你就不怕他发现是你么？”

    郭柔慢慢的转过头来，早已经是泪流满面，“黎破。如果他死了，我就是没都不是了。”

    黎破没有接话，她只是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仿佛所有的事由都与她无关。

    终于，就连郭柔也因伤势过重而昏死在地，黎破木然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变化。她叹了一口气，也仅是叹了一口气。

    次日。云华殿内。

    时值正午，屋外天朗气清，寒意消减，本该是个踏青的好日子。

    黎破独自一人守着内殿里的两个死人，站在窗前看着皑皑的白雪。

    御医方才来过，说是两人并无大碍，只需休整养伤即可，不日定能苏醒。黎破问了日子，老御医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个废物，却妄称贺连第一御医。若是不能及早将活人送回齐印，贺连还真面临个大麻烦。

    黎破觉得头疼，加上一夜未眠，此刻有些眩晕起来。她刚打算坐下喝杯茶提提神，急促的敲门声便不期而至。

    她不欲理会却也耐着性子出声示意，“何事。”

    敲门声停下，然后是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君上，齐印使臣贾之秋求见。”

    是司瑭。黎破把目光放到门上，只隐隐看出一个他映在门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