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人喉咙哽咽了几下，“我那次子平日里除了教书，还帮一些文人墨客写写文章，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三年前，那时科举刚刚结束，他青着一张脸来找我，说发现早些日替人写的文章，都是科举考试里的题目，这是……这是有人泄题啊。承志性子最是老实执拗，又想到自己屡试不第，说泄露试题对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不公，执意要去举报那雇他写文的人。”说道这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我苦苦劝了他许久，告诉他别人既有门路可以买到试题，又岂是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可以惹的。劝说了许久，才让他答应不去举报。可老夫还是错了，他终究是气不过，连夜跑去举报了那些人。官府表面说是受理了这事，可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心想，这事官府应该束之高阁，无人理睬了。我那大儿子知道此事后，也来找承志，让他不要以卵击石，因为这次买卖试题的人里，有国舅贺坤。”

    “贺坤？”凤奕沉吟道，“皇后不是出自首辅程府吗，这国舅怎姓贺？”

    “大人有所不知，老夫说的这贺坤，是宫里柔妃娘娘的亲哥哥，当今九皇子的亲舅舅。贺坤一向以国舅自居，仗势欺人，强占民女，巧取横夺，可谓无恶不作，京中百姓人人敢怒不敢言。”老人接着说，“知道里面的人还有贺坤，承志也便歇了举报的心了，这种恶人，我们无权无势哪里惹得起。可是没想到，我们这边不告状了，那头贺坤竟然知道了承志举报一事。先是书院无故辞退了承志，说他德行有亏，不配教书育人。接着就是承志的女儿，我的孙女，嫣儿，竟被人……被人当街给糟蹋了……”说到伤心处，老人泣不成声。

    “嫣儿……那孩子她回来后，拜别她爹娘就偷偷投河自尽了。可怜我的嫣儿，她才十三岁啊，那群畜生，都不是人！我夫人知道了嫣儿的死讯，悲伤之下就病倒了。嫣儿去了后，承志想为女报仇，就四处寻找当日糟蹋嫣儿的人，竟也真让他找到了。原来当日是贺坤带的人干的这丧尽天良的事，为的就是报复承志举报他的仇，还有承志的夫子差事也是他给书院下的命令。承志知道真相后，拿着把菜刀就想要找贺坤同归于尽，这书呆子，他哪里打得过那些人高马大的侍卫啊，一下子就被抓了。老夫跟大儿子齐明知道承志被抓后，连夜去国舅府上求放人。可我们连贺坤的面都没见着，就被下人给打了出来。我只受了一身皮肉伤，倒是我那大儿子……竟是被打折了右腿……以后这腿就瘸了，这下，连官职都保不住了。”

    灶台处传来几声呜咽的哭泣声。

    老人用衣袖抹了抹脸，继续说道：“几日后，官府通知我们去认领尸体，我这才看到我那二儿子，他、他、”老人颤抖着一双手比划着，“他原来这么高，那天却被裹得那么小一团，身上的肉没一寸是好的，全是鞭伤，那畜生……贺坤那畜生……我夫人知道承志的死讯，一口气没上来，也就去了……”老人气喘吁吁，全身颤抖抽搐，就要晕厥昏倒的样子。

    “爷爷！”元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看到爷爷这样子忙上前扶住他，“娘，娘你快来啊——”少年眼里装满了泪水，哪里还有今天那机灵活泼的半分样子。

    “程默，拿救心丸。”凤奕当机立断。老人这样子分明就是心悸引发的晕厥，必须要立即服下救心丸，否则误了时机，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人。

    柯元吉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看到自幼疼爱自己的爷爷突然倒下哪能不被吓到。柯夫人从厨房里出来，跪倒在地抱着元吉在一旁不停地流泪。她只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妇人，丈夫下落不明，留她一人照顾年迈的公爹和半大的儿子，这家她怎么当得起。哭得狠了，最后还是元吉安慰的他娘。

    幸好老人服下救心丸后，呼吸就渐渐平缓了下来，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他终于醒了过来了。

    “爷爷！”元吉一把扑进老人的怀里，哭着喊道：“爷爷你吓死孙儿了，孙儿差点以为你……呜呜。”

    屋外早已一片漆黑，屋里只点着一截儿短短的蜡烛，靠这微弱的烛光才勉强看清屋内的人。

    “我这是……”老人刚醒，头脑还有些不清，见屋里一片昏暗，就对妇人嗔怪道：“老三媳妇，有客人在怎么不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