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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退婚(中)

    “阿月,我来退婚。”

    艾的语气平淡,内容却是不容置疑。

    他的声音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甚至在喊她时,芷月还能听出一种淡淡的、曾让她无比欢喜的无奈与宠溺。

    本来无论什么话从艾口中说出都是那么地好听,可这回却变得刺耳了。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敢退婚呢?

    芷月猛地站起来,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把火气压下,她张嘴,语气更软了:“艾哥哥,是因为我今天没有去城门口接你吗?你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啊,你这回回来都没有告诉我归期呢,我今日知道的时候已经很晚啦,便想着……”

    二人的此时状态委实有些诡异。男子笔直地跪着,宁折不屈的样子,女子傲慢地站在他正前方,低头俯视着他,偏偏嘴里还说着服软道歉的话。

    突然她话音一转,许是才想起今日婢女反常的回复,“便想着……艾哥哥的心上人是何模样?美丑妍媸?”

    厅堂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您变心了吗?”

    “未曾。”

    未曾动心,何谈变心?爱上了他人,所以来退婚。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芷月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甚至也没有再质问一句,从午时积压到现在的怒气终于爆发。

    他拿她当什么人了?她也是他可以欺侮的人吗?深呼吸已经不管用了,她必须得出气。芷月左右看看,桌子上原本睹物思人用的鞭子已经被放回库房了,她对着婢女大喊道:“拿鞭子来!”

    几乎声嘶力竭。

    芷月是个大家闺秀,还没有像这样大喊大叫过,她说这几个字时绝美的脸庞都显出了狰狞意,她往日虽也脾气不好,但还从没有这般失态过。她的脸没有因为生气而泛红,反而是变得惨白,她一直站在艾的前方,一副任由他跪她的样子,可是她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在发抖,且抖动幅度越来越大。

    在婢女去取鞭子的过程中,芷月一会儿头朝向那边,一会儿向这边,就是不敢看跪在地上的艾一眼。她不知道怎么移动自己一下,不知道怎么避开他,她几乎是手足无措。

    她的嘴唇发白,眼睛死死睁着不眨一下,仿佛忘记了呼吸和眨眼这样简单的生理机能。如果艾此时抬头看看她,便会发现她不像是在生气而像是在恐惧。

    其实她拿鞭子不是想教训艾,而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一个让自己站在他跪之地前方的支撑。

    她有什么好恐惧的呢?明明她是现今站着的那个地位高的人,明明她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他与她的未来。但她从没有这样干过,她花了六年时间希望他喜欢上自己,她不愿意用权力使他屈服。她把他当成了保护她的一棵大树,主动脱下了保护自己的坚壳,使自己尽可能弱小以得到他的庇护。

    可这颗大树却在她脱了自己保护壳后轰然倒塌,让弱小的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跪着的是什么人?

    是她六年来小心翼翼喜欢着的人。

    她对他一直是那么地崇拜和追捧,可是他偏要羞辱她和他自己。

    她心中对他羞辱她的怒气来得气势汹汹,却仍不及她看到他羞辱他自己时的怒气。

    他凭什么跪她?

    凭什么折辱他自己?凭什么折辱她想要寻求庇护的保护者?

    芷月其实色厉内荏。

    她心里一直崇拜着的心上人突然那么“窝囊”地跪在她面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套上她惯用的傲慢壳子。

    婢女回来了,芷月终于可以离开这块让她恐惧的方寸之地了。

    婢女递上鞭子,芷月走到艾的背后,她心下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茫然起来。

    她抬起手要挥鞭,不知怎么突然又停下了。

    怒气戛然而止——她不会使鞭子。

    芷月不会使鞭子,不是学不会,是刻意不学,她讨厌一切仗势欺人的行径。

    此时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些画面,她看到她爱的少年被人那般狠心地欺凌打骂,打他的人换来换去,最后换成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