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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相逢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令有心人听到。

    说话的人进了门,难堪的只剩向十二。

    大家看她的眼神微妙起来,这么漂亮,怎么是小三?谁的小三?没听说向老再续弦的消息啊,就算有关系,也不算三吧?那为何要叫小三?

    有人低声纠正:“这位,向老的私生女。”

    观者恍然大悟,进而用更刁钻的眼神扫射向十二。私生女?那妈妈就是小三了啊。怪不得向婉仪会是那个态度。

    就是啊。私生,躲都躲不及,怎么还有脸来。

    “姑娘,”面对向十二的窘迫,张开民解围,“请随我到这边来。”

    “有劳张叔。”

    向十二拉紧大衣,埋头走进去。流言蜚语盛在耳畔,不算刺耳,不算伤人。反而有种习惯,生来便认怂的习惯。

    她自认为,已成习惯的,就意味着接受。接受,所以一些事情落在心上,也就不痛不痒。

    一进门,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正中间摆着张巨相框,框里的人白发苍苍,似笑非笑,风华不减当年。

    这是,她一生只见过两面的爹。第一次,年纪小,记不深刻,只模糊地记得,他穿着件淡蓝衬衫。第二次,在向家,视线短暂地对上,匆匆一面,彼此无悲无喜。

    一如现在,他就在眼前,又仿佛隔着万水千山,比陌生人更要陌生。

    她只是短暂地来了他的世界一秒,参与了场盛大的“宴会”,竟然就算履行了女儿的义务。

    阁楼上,几位老人坐在一处,气氛很沉。忽然间,一阵高跟鞋踩踏木板的声音传来。

    “老家主请她来,怎么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面对向婉仪的质问,死寂的气氛活了几分。但都知道这位大小姐正在气头上,没人接茬。

    向婉仪扫了一眼他们,讽道:“觉得我德不配位,不适合家主的位置?请一个外人来到底是我爸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行了。”向三爷翘起二郎腿,不咸不淡地说:“家主之位的继承,向来是谁有碑王,就算谁是。清风堂是直系血亲世袭,又不会传给别人,我们都是‘外人’,有什么好争辩的。”

    他抖着腿,笑眯眯地觑向婉仪:“大小姐,还没坐上家主之位,就这么嚣张啦?别忘了,我们在座的,可都是长辈。”

    在座几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出马师傅。多少跟向家沾点血缘,又各自有堂口。她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有失分寸。大家本就沉闷的脸色又差了几分。

    向婉仪怂了,一句话说不上来。那句“直系血亲”,实实在在硌到了她。她心里慌乱,脸上滴水不漏,扭头便走。

    葬礼不快,吊唁下葬,足足开了一日。忙到夜晚,才草草散席。

    接待完外客,接下来是家族内会,身为外人,向十二本想走,没走成。张叔说天黑了,叫她暂住一宿再走。

    客房在一处老旧院落里,一切都还保持着上个世纪的样子。房间里有地暖,不算冷。向十二洗漱完,坐在灯下包扎受伤的手腕。

    今晚是平安夜,手机上全是订单消息,消息最多的,是“天际流小二”发来的。天际流是她学艺归来,在“洪崖洞”接手的一家糖人铺子。逢年过节,是最忙的时候。店里只有她跟黄毛俩人。她不在,黄毛忙的席不暇暖。

    包扎好手腕,刚要回消息,“嘭”地一声,门被撞开。向十二顺着声响看去,目光与来人撞上,心头微惊。

    她怎么来了?不是在开会吗?

    向十二视线往下移,向婉仪穿着一身西装,外面罩着件孔雀蓝的凤凰披风。发型有些凌乱,上头还沾着些许水汽。

    “呦。”向婉仪抬起手,摘下手套,“这么快就住下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想分一分向家的遗产?”

    向婉仪长得很漂亮,明艳大气,美得很张扬,说话一冷,那股子张扬的劲儿尽数绽放,很有压迫感。

    看这架势,方才的家族内会应该开的不怎么样,所以特意找她来撒的气。向十二错开目光,用惯于的沉默回应着来人。

    “不说话?哑巴了?”

    向婉仪走到跟前,眼神阴沉的像要随时动手。她攥起向十二的手,一把将她拽过来:“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别忘了,我娘是怎么没的。住在这里不觉得害怕吗?”

    向十二被她捏的手腕疼,心里一阵酸楚。

    她妈妈黄燕的身份,是她的忌讳,甚至连她这个人,都是她不愿揭开的伤疤。

    可当年的事,确实是她的错。

    五年前,黄燕病重,她走投无路,只能来到向家寻求帮助。爹没见着,先见了向夫人。向夫人待她不薄,要什么给什么。只一个要求,不见她爹。

    尽管花了不少钱,黄燕的病还是没好。临走前,她想见一见那个男人。

    她没忍住,偷跑去见了她爹一面。之后,一切都完了。向老夫人发现了她,事情闹大,向夫人自戕。向婉仪找她要妈妈……

    很乱很乱。发生了很多事。

    到最后,黄燕也没见到那个男人。

    如果当时不去找他,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错在她,是她不识好歹、得寸进尺。不懂向夫人的好意,其实是求生。是她执意毁了她。

    她和杀人犯,根本的区分就在于,她没坐牢。

    向十二自知没理辩驳。包括今天来,都和五年前的她没什么分别。都一样不要脸,一样恬不知耻。她垂下眼睫:“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来。明天会按规定离开的。实在、实在不行,我现在就走。”

    “走。滚出去。”

    向婉仪把人推开,掸了掸袖子:“出去别又一副白莲花的样子,像我亏欠你一样。”

    看她拿东西要走,向婉仪面露讥讽:“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向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

    “知道了。”

    向十二弯腰捡起大衣,把桌上的手机揣进兜里,余光看了一眼手边。雕窗半开,窗下横着架瘿木小长几。香几上点着淡淡松香。小桔灯吊在灯架上。

    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能抵她半年甚至一年收入。她确实与向家相差悬殊。怎么看,都不像一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