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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影子

    墩子的酒又上头了,一上车便呼噜呼噜大睡起来。

    “这程之初,到底什么来头?”一百边开着车边问我道。

    “跟我一个办公室的,公司底层,能有什么来头。”

    “不对!没那么简单,这女人貌美如花,花钱阔绰,据我的第七感判断,她的来头肯定不小。”一百摇头质疑道。

    “你——不会认为她是傍大款的小三吧?”我怒视着一百道。

    “这个倒不可能,小三我见多了,虽长得漂亮,可始终缺乏些骨子里的气质,而这个程之初却大不一样,那份气魄,那份镇定,那份与生俱来的为所欲为,绝不是一般女人所能模仿的。”一百细致地分析着,他那如猎犬一般敏锐的嗅觉,总是能把女人剖析得入木三分。

    “不论她是什么背景,都与我们没任何关系,人家不愿意说,我们又何必去了解?”我解释道。

    “这倒也是,不过,难道——难道你没感觉出来?”他神神秘秘地问道。

    “感觉什么?”

    “难道你感觉不到这位耿直的女汉子对你有几分好感?”

    “对我有好感?哈哈哈,你可别瞎说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待每一个人都大大咧咧。”我尽力解释道。

    “不!绝不那么简单,从她看你时的眼神,说话时的语气、速度,以及相应的肢体动作,都非同一般!我是什么人?情圣!在女人堆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就她们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看不穿?哎!只可惜啊,我竭力自我推荐,最终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她的菜,合不上她的胃口,可算是便宜你这糟老头子了。”

    “你小子观察得可真够细致啊,不过人家可真没你说那意思,只是性格上更随和一点而已,你想太多啦。”

    “哎!你个感情白痴!说了你也不懂,就我这第七感,可比大姨妈还准,以后你自然慢慢就会明白。不过从我的直觉判断,她还真是一个不错的女人,况且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既然有那个缘分,何不将计就计,成为彼此的天使。”一百一副贱兮兮的表情道。

    “去去去!竟tm胡扯!有那本事,你怎么不去当牵线搭桥的红娘。”

    虽不承认,可听一百这么一分析,我才突然想起,某些时候程之初看我时的眼神的确是有些怪异,交谈时,她喜欢一直盯着我的瞳孔,而那眼睛里又似乎藏着说不尽的言语,让我不敢直视。

    但这也并不能证明她喜欢我啊,自问我是什么背景?几代贫农出身,一无所有,相貌平平,更不懂如何捕获女人的芳心,连我自己都找不出有半丝异于常人的优点。而程之初又是什么背景?家庭经济充裕,从小享受高等教育,貌若天仙,形象、气质均属上上品,试问差距如此之大,她凭什么喜欢上我?想到这里,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家时,已接近凌晨,但小晓却仍未睡去,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当时正热播仙侠剧《仙剑奇侠传3》。

    小晓见我突然回来,赶紧将脸埋进沙发,可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仍见到了那挂着的泪水的半张脸。

    “怎么哭啦?”我奇怪地问她道。

    见我已识破,她干脆坐了起来,拿纸巾擦着泪,指着电视哽咽道:“嗯,你看,太感人了!长卿和紫萱经历了三生三世情结煎熬,到头来却还是不能走到一起,太虐心了。”

    “有那么悲伤吗?”

    仍无任何睡意的我决定陪小晓看一会儿这泡沫剧。

    可无论如何我都看不进去,不懂剧情里的伤感情节,看不穿男女主人公内心的悲伤,猜不透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难怪一百骂我是感情白痴。所以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给小晓递点纸巾什么的,有一个人在旁边陪着,总比她一个人寂寞地领略悲伤更好吧。

    勉强陪小晓看完一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洗了个澡,然后钻进了被窝。回想着今天所目睹的一切,古典与现代相融合的教堂,温柔婉转的钢琴旋律,昏暗而柔和的烛光,以及费尽心思才切开的牛排,虽未能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餐,却也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从此以后,我恬不知耻地插队进入了上层社会之列。

    四月,湛蓝的天空被各种鲜嫩的花香渲染,阳光透过天空懒洋洋地抚慰着地面,温柔的春风无精打采地吹拂着柳条,对于平日里多云笼罩的成都,这种天气的确算作难得的恩赐。

    天气愉悦了我的心情,所以我早早地来到了公司,以为可以赚个第一,可没想到却被程之初捷足先登,只见她正坐在我的办公椅上,翻看着我的一些工作资料。

    “嘿!偷看什么呢?”我悄悄来到她身后,试图吓唬吓唬她。

    “没——没什么,闲着没事,看看你的工作材料。”

    “哟,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果真是上头派下来的奸细间谍,咋了?开始督查起我的工作了?”

    她先是掩嘴一笑,然后用怀疑的语气问道:“这些程序,都是你写的?”

    “对啊,怎么了?”

    “你确定?真是你写的?”

    “废话,难道我还会去抄袭别人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于程序,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发上去?”

    “发上去?发哪儿?再给那些踩在别人肩膀向上攀爬的人作嫁衣?哼,倒不如让它永远烂在这里。”回想起曾经的经历,我有些恼怒。

    “噢,我明白了。”程之初点点头,似乎读懂了我内心的苦恼与无奈。

    我坐回自己的椅子,仰着头,叹气道:“我这个人吧,喜欢编程,甚至将它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我也曾试图期望通过它来实现人生价值。曾经,我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努力了、付出了,就会得到别人的尊重与认可,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再多的努力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团泡影,他们不在意你到底为此付出了多少,而只追求这个结果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经济利益,为达目的,甚至不惜践踏别人的努力与汗水,用卑鄙丑陋的手段赢得自己那一份卑微的荣誉,总之,上面的人要的只是结果,并非这个结果到底是由谁来完成的,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积累起如此多的牢骚,竟一咕噜全吐了出来。

    程之初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安静地听着我的抱怨,直到我彻底发泄完毕。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大家都不畏惧失败,最可怕的是失败的远方仍旧是失败,始终看不到希望,最终导致屈服、堕落,甚至一蹶不振,找上成千上万个理由说服自己是弱者,没有得到上天的恩宠,并以此来报复命运,到头来却发现被报复的人竟是自己。失败并非一无是处,只有失败过,才能懂得成功的来之不易,才能更加享受成功后的喜悦,至少享受过与失败抗争的过程,这也能给自己一丝欣慰,就像毛爷爷曾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程之初所讲的这一番话,我不确定到底是对我的安慰,还是顺便借着我的情绪产生的对命运的感悟,因为她的言语既包含对失败的宽恕与鼓励,也有对命运的无助与屈服。

    “我懂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不需要太多成功,仅一次就够了。”我回应道。

    “那要看你所谓的成功处于哪一角度,事业以及金钱上的成功何其简单,而心灵上的失败,才是人生之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心灵方面的?”我摇着头,疑惑地问道。

    “心理上的伤害要远比身体上的伤害可怕得多,你没有经历过,自然无法理解。”

    “小丫头,莫非你还经历过?”一个终日以灿烂笑容示人的程之初,怎么可能会存在心理上的残缺,所以,我带着调侃的语气问道。

    可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她那带着阳光、刚直的笑容却突然阴沉下来。

    对于此种突发状况,我自然是一头雾水,莫非是我的玩笑太过生硬伤害到她了?可不应该呀,和程之初相处时间虽不长,她却并非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你——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我吞吐地问道。

    “没有。”她仍旧是一副阴沉的面容,冷冷回答道。

    我明显感受到气氛不对,所以赶紧吞吞吐吐地扯开话题道:“噢,昨——昨晚的西餐很好,环境也不错。”

    “是吗?”

    “真——真的,反正到目前为止,是我最喜欢的一家餐厅。”我违心地说道。

    “其实,那家餐厅也是我爸名下的。”

    “哦,这个啊,我早就——猜到了。”

    “那你知道我爸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开店吗?”

    我使劲摇摇头,其实这也正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听程之初说过,那地方原本是一间破旧的教堂,荒芜一片,属于拆迁的范围,即便程董的确属于商业巨才,赋有非同常人的眼光,可当初的他又怎会选择在那即将被拆除的地方建设如此规模的西餐厅?再加上这餐厅几乎完全保留了教堂的原始模样,要知道对这类建筑的修复和保养是极耗技术和财力的。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程之初微微一笑,安静地说道。

    “她——?”我不解地疑问道,不知道她口中的这个她,到底指的是谁。

    “嗯,她,我的母亲。”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丝浅浅的幸福。

    “我——我不是很明白。”

    “当年,我爸随知青队伍来到村里,遇见了我妈,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刚二十出头。他们在农村相识、相知、相爱,虽然那个年代的工农阶层受人尊敬,可爷爷奶奶却极其顽固,他们讲究身份地位,对我妈的出身以及文化程度并不满意,所以想方设法地拆散他们,可他们哪儿知道人艰不拆这个道理,最终,我爸和我妈偷偷在那间教堂里私定了终身。”

    “噢,原来是这样,确是一段佳话,定是你爸后来发达了,为了纪念这段感情,所以才修复了那间教堂?”

    程之初点点头。

    “这是好事啊,两个人相濡以沫,懂得记录过去的点点滴滴,这才算是人间真爱嘛。诶,对了,你妈呢?我咋从没听你提起过她?”

    还没等我说完,两道冰凉的泪水如坠落的流星一般划破程之初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