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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邋遢的新朋友

    我从未将遇见邱小晓的事向一百透露过半个字,一方面,我觉得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就应该有个结束的样子,如若再有第二个聆听者,那我也会变成那个故事里的人;另一方面,一百天生一张八卦嘴,若将此事告诉他,也便等同于昭告了全天下。毕竟我和小晓的偶遇方式算不上光彩,所以,我打算将它作为心底的一个秘密,永远尘封下去。

    汽车在拥堵的车道上缓慢行驶,催促的车鸣声扎进耳蜗,令人心烦,若不是我一路与一百相互调侃,暴脾气的他早已将头伸出窗外破口大骂了。

    成都虽大,大得让我无法想象,但无论它有多大,却总也容纳不了这拥堵的车辆和烦躁的情绪。儿时记忆中,汽车是奔驰着的,就像脱缰的野马,奔跑是它的宿命,永远也不愿卑微地驻足停留,而如今我所见到的,却是一串串佝偻着的机械,正以老态龙钟的体态在街道缝隙中爬行,他们虽遵守着城市的交通规则,却也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天性——奔跑。

    经过大概一个小时的拥拥堵堵,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四星酒店,店面装修得何止华丽,让普通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服务生打开车门,引领我们进去,坐了电梯,上了六楼,来到一间包房,里面已坐满了一大桌人,其中几个我是认识的,都是一百公司部门的下属,我们在酒桌上奋战过不止一次,想必他们早已安排妥当,只等我们就位,而另外几个则是生面孔,年纪稍大,不过从穿着和气质上判断,应该就是一百口中的那群“孙子”了,估摸着又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饭桌上的一百宛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方得体,充满年轻人的蓬勃朝气,可年纪虽小,气场上却足以压倒群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无一不透露出老练的气息,简直就是公关界的一辆推土机。

    从那帮老头欣然的面容上,我看到了他们对这位后生的惊叹与赞许。老实来说,欧阳一百的确算是公关界的一朵奇葩,不喝酒却还能把公关做到如鱼得水的地步,至少我只见过这么一人。

    而经过长期总结,我发现他成功的秘诀只有一个,那就是——特别能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牛逼吹得游刃有余,把牛逼吹得无与伦比,把牛逼吹到连自己都信以为真。

    每逢酒局,都宛如一场硝烟弥漫的战场,一百为帅,我成将,两个人一静一动,在酒桌上奋力厮杀,剑弩纷飞之下,我俩一虚一实,定会将来人杀得个人仰马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觥筹交错,饭局也接近尾声,桌下酒瓶歪歪倒倒,狼藉一片。那几个老板已喝得神志不清,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司机将他们扶上车,准备送他们回家。

    安顿好一切,我们也准备打道回府,坐在车上,打开车窗,一百却并没有发动汽车。

    “还好吧?”

    每次饭局结束,他都会问我这样一句话,那话中带着些许自责与惭愧。的确,我是那冲锋陷阵的常胜将军,他是那坐镇后方的统帅军师,被酒精侵袭身体的人是我而非他,所以他心里自然是有些愧疚的。

    “没事,老子还年轻,身体抗得住!”我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见我并无大碍,一百赶紧从包里掏出那份签署过的合同,摇头晃脑地唱道:“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此番大捷,姬将军功不可没,说!想要什么赏赐?除了朕这副冰清玉洁的身体,其它任何东西,朕都通通赏赐予你!”

    “陛下此言当真?”我挤眉弄眼道。

    “君,无戏言!”

    “那,臣想要陛下帐中的妃子,不知陛下可否舍得?”

    “舍得!当然舍得!朕后宫佳丽无数,姬将军若真喜欢,尽可挥舞着小皮鞭随意挑选,肆意玩耍,朕绝不吭一个不字。”

    他一边贫嘴,一边拨动钥匙启动了汽车。

    “别闹了,现在去哪儿?”我严肃地问他道。

    “趁着这酒劲儿,咱兜兜风,娱乐娱乐?”

    “都这么晚了,还要……”我打着哈欠道。

    “那又怎样,他们的聚会已经结束,咱们的happy时间才刚刚开始!走!跟我一起策马扬鞭。”一百像打了鸡血一般,将车速提到极限,我未醉,他倒先醉起来。

    果不其然,目的地仍是九眼桥,众所周知,这里是闻名天下的夜店聚集地,充满了传奇色彩。这里发生过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件,比如无辜少年被当街推倒,比如醉酒女子割腕求喂饱,其畸形的程度,令无数纯情少男闻风丧胆,而这一桩桩离奇的案件,终将被载入夜店历史的长河之中。

    仍是那家令我反感的酒吧,而这酒吧的招牌名倒是一针见血——醉后易泡。欧阳一百给了它一个名正言顺的英文翻译——thelastshot。想来,这酒吧老板为了标明主题,倒是费劲了心思。

    一百自然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进门,他便蹦进了舞池,扭动起丰乳肥臀,那动作激情、放荡,十足像个顽劣的浪子,与先前酒桌上成熟稳重的样子判若两人。

    当然,因他的缘故,我自然也成为了这里的常客,可我却偏偏毫无音乐细胞,这副机械僵硬的疙瘩肉无法被节奏所感染,耳膜更是接受不了那震耳欲聋的dj声。

    每逢来这里,我所能做的,仅是躲进靠近吧台的卡座,点上一杯啤酒或饮料,观察着舞池里的城市人,研究他们用独特的方式宣泄自身的喜怒哀乐。

    没过多久,一百蹦蹦跳跳地朝我走了来,

    “怎么了?不舒服?”他大声朝我喊道。

    “没有,有点闷而已。”

    “走吧,出去透透风。”他也并不自私,知道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

    “没事,你玩你的,我搁这坐着就挺好。”

    “算了,咱回吧,今儿太晚了,姑娘们都被别的汉子给抱上炕了,剩下的都是些慈眉善目的姑奶奶,完全对不上眼。”

    这家酒吧位临府河,出门后,我们径直来到河边,倚靠着护栏发起了青春的呆,河风一个劲儿地往颈窝里钻,吹得我瑟瑟发抖,甚至还打上了几个哆嗦。

    不过这环境再恶劣,也好过那d厅里的嘈杂气氛,毕竟早已习惯了安静。

    我点燃一根烟,畅快地吸上一口,那寒风似乎也染上了烟瘾,催促着烟丝迅速燃烧,没多久,一根烟殆尽熄灭。

    “我有一个疑问。”闲来无事,我问他道。

    “哟,奇了怪了,你姬半仙神机妙算,还能有什么疑问是需要问我的?”一百调戏道。

    我停顿片刻,犹豫地问道:“我就想知道,你爸那么能喝酒,你怎么就——?”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一百的表情突然变得极度难看。

    沉默半响之后,他咔嚓一声敲响打火机,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用极度怪异的声调回答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问这个问题。”

    说完后,他将脸转向另外一边,即便是在这漆黑的夜晚,我仍能清楚看见那脸上流动的晶莹,这是他狂欢背后的另外一重人格。

    可我始终不明白,一直以来他究竟在逃避、隐藏什么?仿佛承受着无法释放的压抑,痛苦到了极点。此刻的一百与平时判若两人,他变得非常神秘,让人琢磨不透,变得极度陌生,让人心生畏惧。

    到底因何原由不能喝酒?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情绪如此突变?我很想知道答案,也很想替他分担那份神秘的痛苦,可我又能很明显地看出,这个秘密的背后必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他宁愿选择将它彻底封存起来,不愿被任何人提及。

    接下来,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任凭车水马龙,汽笛轰鸣。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下来,昏黄的路灯散发出微弱的灯光,布满发丝,抬头仰望,突然发现这城市的夜空竟没有一颗星星,刺眼的霓虹灯已将它们驱散得无影无踪。

    多怀恋家乡的夜空,月光与星光交织,笼罩着整个大地,山林、麦田、河流被照得通亮,那来自于苍穹的光芒太过奇妙,甚至可以照进每一个人的心里,点亮每一个人的隐秘。

    那天晚上,我仍住在一百的小屋里,这是大四时他父母送他的生日礼物,离我们学校比较近,房屋面积虽只有六七十平米,但对于独自居住的他而言已经完全足够。

    畏惧孤独,他曾多次提出让我搬进去与他同住,可都被我拒绝了,我不太适应一百的生活习惯,尤其是不喜欢各类面孔的女生在房间里进进出出。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百打电话约我泡吧,还特兴奋地说要介绍一老铁给我认识,他周围的朋友多得去了,可专门提出来介绍给我认识的,这还是头一个,所以我充满期待,甚至是有些兴奋,不免有些好奇,这个能让一百如此看重的人究竟会有怎样的三头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