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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诗会风波

    雁山是恒城城郊修缮最为完好的集会佳地,各个亭台的名字均出自当代名家之手。山间密树遮天,涧溪流水潺潺,其内清凉全不似夏日,乃是恒城人避暑的绝好去处。

    山脚大门两侧种了满地的绿竹,竹子高耸笔直,绿意盎然,文人雅士三五一群,闲谈畅聊。桓清原本不愿参加,奈何萧鸿死缠烂打,而她又确实有一丝好奇,便跟了过来。

    此次集会定在背山之下的玉阶台前,高台九阶,莹白如玉,楹柱雕梁画栋,两边挂着牡丹暗纹红绸,匾额题有草书“玉阶台”三字。主事人姓黄,是位刚过不惑之年的先生,此次不光有诗文交流,还首次允许商户慕名征选佳作或投以彩头,祁国不重商事,今日开此先河据说还是信王元昱的建议。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次与会者只求通文,不分贵贱。

    集会的发起者诚王此时刚走到主位,说了几句助兴的话便坐下开始饮酒。诚王元晏乃当今陛下的皇叔,年纪已然不轻,双目浑浊,眼袋比眼睛还宽,走起路来步态虚浮,但偏爱热闹,故而常举办宴会。

    闲聊之际,目光所见,玉阶台左边正摆放一张琴,信王元昱在小厮的搀扶下缓缓而来,眯着眼看路,似乎仍是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信王不拘小节为雁山集会屈身助兴,想来也是为结交天下贤才。

    桓清虽不善抚琴,却常听徐秀弹奏,也略懂一二,信王此曲初时若清泉缓缓,婉转而清幽,倏尔狂若急流,拨挑按弦的手法娴熟流畅,技惊四座,但在她听来却过于拘谨,远不及彭渊当日的那曲“山雨”更令人有酣畅淋漓之感。

    曲终恰逢秦月姗姗而来,青白色长裙素雅大方,只是步态却有些飘然无力,仿佛随时便要羽化而飞,她在人群周遭看了一圈,不知道是在找合适的位置还是在找人。

    “王爷真是好琴技,琴音可动九霄啊!顾某才拙,为各位抛砖引玉开个头如何……哦,秦姑娘来得正好,不知道能否为我执笔助兴?”一位二三十岁的年轻男子器宇轩昂立于台前,身着冰蓝丝袍,银线勾勒繁复的花纹,衣着丝毫不逊于信王,神情却有些狂傲不羁。

    “秦姑娘四处张看什么,不会是找徐子优吧,只可惜他如今对你避如蛇蝎,不敢前来呢!”此言一出,四下哄然大笑。

    “这是岳梁王的外甥顾羽,好像跟我官职差不多,也是个校尉。”萧鸿替桓清解说。

    “为什么来的多是年轻人?”

    “诚王虽爱附庸风雅,但品味欠佳,文采更无,他主持的集会,名流大家怎么会看得上呢?”萧鸿说话时抱着手臂,一副虽然自己也来了但仍旧看不上的样子。

    徐秀果然没来,是故意躲着她吧……秦月听到有人唤她回过神来,缓步上台,虽兴致不大,但只是写字而已,难不倒她。

    “皎皎芙蓉白,翩翩丽人来。”

    这两句虽不算佳妙却也过得去,秦月抬笔认真写着,差不多写完时,听到顾羽吟出后两句“原是池中物,怎上玉阶台”。

    刚写了“原”字的手微微一顿,秦月明白了,她今日正是身着青白色衣裳,他是借此羞辱自己不配来此,可是写了一半如何给自己台阶下?

    下面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唏嘘不已,不时夹杂着嘲笑之声,信王只冷冷嗤笑,却不作声。

    “顾公子虽说是抛砖引玉,可也要应景才是,当此之际,何处见得木芙蓉盛开,恐怕是公子眼花了吧?”众人闻声让出一条路来,说话的人举步潇洒,径直走上台阶。

    “你是何人?”顾羽问出了众人心中疑惑。

    “小女子人微言轻,名字不足挂齿。”桓清从容地取过秦月手里的毛笔,轻笑一声,又将手中的檀香木扇放在一旁,对秦月道,“秦姑娘人虽美艳,字却不甚端正,不如我替你写完。姑娘似乎身体欠佳,找个地方先坐一下吧。”

    她接着原字写道:“原非弄妆色,岂为鄙俗开?”

    顾羽登时恼羞成怒:“你!你说谁是鄙俗之流?”

    “嗯?我可没说顾公子,阁下因何生怒?当然了您要是自认鄙流,小女子也并不反对。”桓清又将毛笔放下,取回扇子正要下台。

    “站住!看来你这女子是自认文采斐然了?与其在别人的诗下面狗尾续貂,何不自己作一首?”

    这可是你要我写的,她动了动眼珠,回过身提笔蘸墨,在立纸旁写下一首小诗:

    孤云瑶树影徐徐,

    啾啾喧鸟宿春榆。

    无端嚣风缘何至,

    赖曾以身寄沟渠。

    “拙作而已,望顾公子莫嫌弃。”她冲着顾羽轻轻一笑,缓施一礼,人刚走到台下,忽听得有人叫住自己。

    “姑娘留步,在下卫襄。”

    来人身穿棕黄布衣,未着饰物,袖口整齐地卷起,身材中等,脸颊稍有凹陷,苍白面色中略带一丝羞怯之红:“姑娘作的是首藏头诗吧,只是这鸪、啾指的是……可有什么隐喻或典故?”

    周旁的人窃窃私语,想笑而不敢笑。

    桓清对这类耿直之人实在无奈,含蓄道:“既是说藏,则其妙处只可意会,言之则无趣,不是吗?小女子还有事,暂且告辞,诸位继续。”

    她特意将第二句的字头藏于尾字,便是生怕顾羽回味过来找她麻烦,谁知卫襄偏偏要戳破,只好借口离开。她暗暗自责,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该打!

    萧鸿一向对诗词兴趣不大,多只为凑个热闹,难得今日在下面看得津津有味,心情大好,熟料意犹未尽之时,那人却跑了,不觉怅然若失。

    顾羽此刻回过味来,气得头顶冒烟,眼看着那女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便想要追过去算账,萧鸿却一抬胳膊拦住了他。

    “萧伯雁,你做什么?”

    “人是我带来的,你敢动她!怎么,文的不行想来武的?可惜你打不过我。”

    谁能惹得起你?顾羽咬牙切齿一番,却也只能作罢。

    萧鸿紧跟几步追上了她的步子,上前握着她的手腕,语气听起来很是激动:“清儿真是厉害,我好喜欢!”

    桓清打了个哆嗦,扯开了他的手,无语地看着他,这些事你们这些世家弟子应该是手到擒来的吧,这种为了藏头押尾即兴而作的诗我可以作一百首,也就你这种不学无术的才看得上。

    等等……

    “你夸我也就算了,也不用突然叫得这么肉麻吧!”桓清皱眉瞪着他,有些无奈。

    “肉麻吗?清儿,清儿……”萧鸿低声叫个不停,回味良久仍不觉得有什么肉麻的,他的小名叫鸾,母亲她们也是鸾儿鸾儿地叫也没人说什么。

    还来劲了!桓清在他肩上狠狠锤了一拳,他才住口。

    二人离了人群便在山林中散步,举目而望,大路两侧绿荫如盖,清凉畅爽,地上光影细小斑驳,若着一空地建一竹舍,绿林香花中散步,溪水潺鸣中安憩,该有多舒畅。心里如此想着便对萧鸿一吐为快,熟料是对牛弹琴,对方仍在发愣中。

    她摇头笑了笑,也不禁想,若今日陪她来的不是萧鸿,她未必敢这么毫不顾忌地出风头。

    “伯雁!”一声清脆的呼喊从身后传来,李月绮身着姜白色对襟短衫,下配碧纱罗裙,额心玉兰花钿与红唇同色,桓清看了看身上那件旧旧的红衣,叹了口气,郡主就是郡主,打扮果然不俗,人哪,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伯雁,那边凉亭设有茶点,不如过去一坐?”李月绮知道萧鸿一向性急,一路小跑过来,扶着胸口,微喘着粗气。

    “好啊,刚好渴了。”

    那顾羽是岳梁王的外甥,也就是李月绮的表兄,她方才那么挤兑他,她会不会心中不悦?

    “郡主,方才我一时任性只是想替秦姑娘解围,并不是有意为难令表兄。”桓清软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