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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营

    止了咳嗽喘匀气,赵冉冉惨白着脸,料想着是没了生路。

    就那么苦挨了半个时辰,等天色彻底黑透,各处营帐燃起明灭篝火,女人们眼见得被一个个拉走。待一个军士挑无可挑了,眼睛扫过壁角里的人,朝自己走来时,她猛得跳了起来,如一只林鹿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外头跑去。

    在被人曳住的一刹,她当即稳住声调,故作镇定地高声道:“不、不要命了嘛?我是段参将带回来的人。叫阎越山来,叫他来见我!”

    话音一落,连她自己都惊诧,此生竟能用这样的呵斥语调同人说话。

    向来软弱惯了,连同待侍婢仆从,都是温声细语的。

    那军士自是决不会被她唬住,只是就着帐外的篝火看清了她面目,他斜眼想了想,不屑地呸了声,倒是朝远处喊了个小兵传话,自个儿又赶忙去帐子里挑别的女子了。

    赵冉冉按着腰间一沓宝钞,等来的却并非是阎越山,而是个陌生的白面将领。

    还不及她用取出宝钞,白面将领笑面虎一般,关切地递了块热乎的酥饼到她手上,而后朝身后军士颔首示意,几个人竟客客气气地将她朝主帐带去了。

    “姑娘,这就是段参将的营帐了。”

    一想到今早上箬笠下那双深如寒潭的眸子,她强忍着惊惧,还是朝着送她过来的军士行礼致谢。

    红烛帐暖,将领的营帐到底是暖和许多。

    挨着灯火坐了,她捏着块渐冷的酥饼,不住得安抚自个儿。

    那人杀人的手段如此酷烈,先前听着又像是不好女色的。或许自己可以尝试同他做一笔交易,倘或说不动他,那……

    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他一刀劈了。

    可一想到表兄许是还在寻她,指尖发力到微白,她默默低语出声:不会的,这人早上既没要你的命,一定是有什么情由,只要筹码足够,一定能逃出去的。

    连着挑亮了两回灯芯,酥饼也冷硬变了形,到月上中天了,她手脚都等得麻木了,厚实的帐子掀动,一人解刀而入。

    觉察到帐子里有人,长刀迅疾出鞘赶在赵冉冉开口前,带了铁锈的腥风,堪堪横停在她项側。

    吹毛立断的寒刃,离着那霜雪般薄透的颈项,不过是一指的距离。

    “是你?”段征一眼就认出了她,刀刃却反朝上抬了抬她下巴,“阎越山送你来的?”

    灯火下近瞧,便更能觉出他眼底的寒意。这双眼睛看她,就好像在看死尸一样。

    生死一线,赵冉冉抬着脸颤着口,也没有细说方才的事,只是按了按腕子上的木镯,小声道:“大人早上相救,小女可以金银相酬。”

    从腰间翻出一沓千两宝钞,项边的寒刃也终是撤走了。

    段征随手解了外袍佩刀,只还挂着腰间匕首,上前接过那沓宝钞,看了看随手收了。见她欲言又止的,他绞了把帕子,一头大喇喇地抹脸,一面朝桌边女子乜了眼。

    “酬谢完了,你自个儿回去。”

    灯下的女子穿着身藕白相间的交领破裙,宽幅束腰上杂着四色流光彩线,饶是段征这样的山匪出身,也能瞧出这脏破衣衫的不寻常。

    再看这女子,文气纤弱,腰身都没比他刀背宽几分,说起话来,活像是饿了十天半月似的,一毫儿中气也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自带三分愁,只是鲛绡下右半张面目没法看,深褐色胎痕从右眼角横贯了大半张脸。

    早上那几个羽林卫,还真是好胃口嘛。

    见她绷紧小脸,只是坐着不动,段征有些不耐烦地甩了帕子:“有事?”

    因是杀伐困累了一日,他的声音染上倦意,愈发显出几分武人少有的温雅。

    赵冉冉死死按住木镯,壮着胆子起身说了句:“不瞒大人,家母出自江南盐商俞家,齐国亡了,宝钞值不了什么,外祖在江南与我留了金银千斛。”

    两句话的间隙,段征已经解了满是血污的外衫,三两步跨了过来,长眉微挑:“你外祖用茶壶装金银?千壶是多少?说这些,又是何意。”

    中衣上也是一股血腥气,他居高临下地冷眼看她。两个人只余一拳之隔,方才还想同他谈条件的女子,此刻垂眸瑟缩,把一片乌亮柔顺的发顶留给了他。

    如此对面而立,掩了她右脸的胎痕,看着这个纤腰弱肩勉强只挨到自个儿胸口的女子,段征愈发不耐烦起来。

    耳畔微动,听得外头有飞禽的声响,他当即捏指暗哨,一只暗灰色的鸽子便扑扇着翅膀飞落到了帐子里。

    “哑巴了吗,没话说,就给我滚出去!”解下信鸽脚腕的纸卷,他脸色不大好看地望了眼外头四处狂欢的军士们,心知今夜怕是找不着阎越山了。

    就在他展开信纸,尝试着用从阎越山那儿识来的几个字去辨认时,帐子里响起了个微弱的颤声:

    “大人,您的信许是、应该是…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