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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树荫下

    池水一圈一圈泛起涟漪,推动池底阴影摇晃,细碎的阳光倾洒,像是穿过透明的玻璃,折射出绮丽的光。

    简从心跌下去时半张脸浸在水里,猛地被呛了一下,挣扎着撑起身子。

    “哗啦啦——”

    水波荡漾的声音不断响在耳边,冰凉的水珠从发尾倾泻而下,湿淋淋贴在脸颊,她无暇顾及那么多,屈腿坐着,弓起背咳个不停。

    傅朝礼一动不动地躺在她旁边,听着她咳嗽,过了会儿,像是终于清醒,也支着手慢慢坐起来。

    他身子有点儿僵,伸出一只手悬停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垂下眼一言不发。

    简从心许久才缓过来,抬起手抹了把眼睛。

    傅朝礼不自在地收回手,五指将额前黑发向后捋,微微仰头没看她:“好了?”

    没有碎发的遮挡,被沾湿的狭长眉眼介于“锋利”与“慵懒”之间,瞳眸黑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简从心嗓子还有点儿哑,“嗯”了声。

    清了清嗓子,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扭头靠近他,清亮的一双眼睁大:“你有没有事,刚才摔伤了没?”

    傅朝礼毫无防备,本能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没事。”

    小姑娘眼睫还挂着水珠,靠近时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水汽。

    明明是被他拽进水里,她却像是浑然不知,关注点全在他身上,听他回答没事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笑,脸颊上的水顺着尖尖的下巴滴下。

    “那就好。”

    得到了放心的回答,简从心慢慢从水里站起来,周围水波荡漾着晕开。

    她站稳身子,又回头冲傅朝礼伸出了手。

    傅朝礼没理会,自己扶着池壁站起来,喉结滚了滚,问她:“你摔疼了没?”

    简从心舒着眉:“一点也不疼。”

    池水淹没脚踝,两个人站在水里,都还滴沥着水,模样挺狼狈地互相看着。

    简从心站着的地方被树荫遮挡住一个小角,风吹起时树叶沙沙,落在她身上的光影也跟着浮动。

    薄薄的白色棉布睡裙被水濡湿,带着微微的透明,清晰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形。

    傅朝礼薄唇忽然绷成一线,从她身边经过时,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脖子,目视前方,“站这儿小心着凉,走了。”

    简从心“诶”了一声,急急抱着他的腰不让他走,“我的拖鞋还在水里!”

    傅朝礼一顿,回头看了眼漂在不远处水面上的两只拖鞋:“……”

    -

    等到简从心从水里捞出拖鞋,傅朝礼已经提着滑板走出一段路。

    地面上留着一串脚印,她走路时踩在上面,发现比她的脚大了一圈。

    ……所以他才能长那么高吗?

    望着傅朝礼高瘦的背影,简从心忽有点儿郁闷。

    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向大门口,刚好撞见外头站着邮局的人,正朝信箱里投东西。

    她忙扬声提醒:“傅哥哥,有你们家的信,要我帮你去拿吗?”

    傅朝礼停下脚步,颔首等她。

    简从心于是过去取。

    寄件人写的是北初的名字,她走回来想交给傅朝礼。

    傅朝礼提了提手里的滑板:“你打开。”

    简从心点头,撕开信封。

    里面不是一封信,而是两张音乐会的门票。

    她低头端详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旁傅朝礼骤然变化的神色。

    以为是北初让他们一起去,简从心晃了晃手里的票,问傅朝礼:“好像就在明天,要一起去吗——”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票瞬间被傅朝礼抽走。

    少年的动作粗暴用力到有些失态,纸张边缘从简从心指腹划过去一下,她缩了缩手,只觉火辣辣地疼。

    “不是我妈寄来的。”

    傅朝礼冷声道,沉着脸将票揉成了一团,手背上青筋用力到凸起,咬着牙,“你不用管。”

    简从心不明白傅朝礼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火,她能感受到他跟她说话时努力压抑着情绪,但仍止不住煞气外涌,冷戾气息如刀刃般锋锐。

    她捻了捻发疼的指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比较好,闭嘴看他。

    半晌。

    纸团被发泄般用力扔到不知道哪儿去,傅朝礼垂下手,慢慢平静下来。

    他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简从心,主动开口问:“很想出门吗?”

    简从心不太明白他的意图,照实答道:“有点想。”

    她来京城也这么多天了,除了别墅区周边,还真没去过别的地方。

    “行,”傅朝礼掀了掀眸,走过去开门,“收拾一下,待会儿在这儿见。”

    -

    房间里。

    浴室水流声响了一阵后停住。

    雾气袅袅中,模糊的镜面被擦干净。

    镜中映出少年一双冷淡的眼。

    傅朝礼腰间系条浴巾,裸着上身,肩膀锁骨还落着湿哒哒的水渍。

    他就这么站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而后伸手,摸索出一片剃须刀的刀片。

    像是重复过无数次一般,几乎毫不犹豫地往胸口划去,拉出长长一条。

    观察到自己眼底跳动的痛苦情绪,傅朝礼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病态的,满意的笑。

    浴室里雾气散去,镜中画面愈发清晰。

    少年苍白的胸膛上,血痕刺眼。

    而那道血痕周围,还陈列着几道新旧交替的,浅淡的痕迹。

    傅朝礼闭着眼,脑中闪过那张音乐会门票,画面不断扭曲错乱。

    下一秒,他猛地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他撑住台面仰起头,大口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