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016章

    第十六章

    午夜,奉城四季酒店依旧灯火通明。

    叶则衡安顿好惊魂未定的阮心悦时,已近凌晨两点。

    坐在阮心悦的床边,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叶则衡忽然生出了些失而复得的喜悦。光是想起傍晚得知阮心悦失踪的消息,叶则衡就觉得无比后怕,心脏像是被一条细线栓着悬在一口井上,随时随地都要落下去。那样的慌张,那样的忐忑,是前所未有的。

    还好还好,阮心悦一切平安。

    叶则衡站起身,淡淡扫了一眼床上的阮心悦,在确定她已经熟睡之后,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跨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一阵被子摩擦窸窣声。他条件反射似的回头看,才发觉是睡梦中的阮心悦不小心翻了个身,一脚将被子踢到了床底下。

    记忆中的少女似乎睡相就一向不佳,没想到几年过去,倒还是一样,踢被子、乱翻身的坏习惯依旧没改过来。

    叶则衡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回过身去捡起被子,重新盖回她的身上。

    盖被子的过程中,枕套上的一块淡黄色印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时间,所有的笑容都瞬间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头。

    叶则衡半蹲下身,朝向阮心悦的右耳边看,这才发觉,原来阮心悦的中耳炎又犯了。

    在他的印象里,阮心悦的中耳炎最严重的那一年,也就一个月发作一两回的模样。但现如今,一个星期之内中耳炎就连续发作了两回,实在太不正常。叶则衡心想,上一次没能禁住她的软磨硬泡,看来等下次回亭城,还是必须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才是。

    但那毕竟是之后的打算,眼下暂时回不了亭城,为防止中耳炎二度恶化,叶则衡只好再度亲自上手给阮心悦处理中耳炎。

    他火速从服务生那边借来医药箱,找出消毒用的酒精和棉签,坐到阮心悦的床边。之后,他含着呼吸,克制着动作,小心翼翼地将阮心悦的脑袋挪到他的膝上。

    等弄完这一切,叶则衡的脑门上已经沁出了薄薄的汗。

    凑得很近的时候,叶则衡才发觉,阮心悦右耳处的脓液已经结上了一层痂,险些都要堵住她整个耳道。照着痂的厚度,叶则衡不难猜出阮心悦的中耳炎已经发作许久了。

    眉头拧成一团,对着睡梦中的阮心悦,叶则衡既是心疼,又是无计可施。

    中耳炎不是个难治的病,曾经身为军医院国手的叶则衡深谙其中的道理。可偏偏这个倔得像牛一样的姑娘,打定主意不愿意恢复听力,谁都勉强不来。有时,叶则衡真想把她绑去医院,等她恢复听力再把她接回来,可是只要她的一滴泪、一声哭喊,就会令他瞬间心软。

    叶则衡真不知道,自己对她这样的纵容,到底是好是坏。

    叶则衡叹了一口气,悄悄地取了根棉签,蹑手蹑脚地替她掖去耳道口的痂。

    痂还未除到一半,睡梦中的女孩子就“咝”地一声,幽幽地捂着耳朵醒了,口气明明是埋怨的,但声音却依旧是娇憨的:“小叔,你怎么跟以前一样,粗手粗脚的,老是弄痛我。”

    他故作冷漠地扫了她一眼:“既然知道疼,为什么不愿意治疗。”

    “因为我知道,治疗会更痛。”她顶嘴道。

    “那你就别抱怨我给你处理伤口不够轻。”

    他从容一笑,作势就拿棉签捅进她耳朵里,她吓得赶紧捂住耳朵,大叫着翻了个身:“疼疼疼!”

    一个翻身之后,她大笑着,以仰躺的姿势枕在叶则衡的膝盖上。而此刻,叶则衡也正弯着腰,低头朝她露出宠溺的笑容。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发酵,原本嬉闹的笑容忽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定格,不过片刻功夫,所有温馨气氛就此冷凝。

    隔了好一会儿,叶则衡才微微挪开目光,打破沉默:“等回亭城后,我带你去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吧,最近你的中耳炎发作太频繁了。”

    “不用了,小叔。”阮心悦的眸子忽然暗了暗,像是失了光的灯塔:“还是继续聋着吧,我挺喜欢现在这样的。”

    “胡说什么呢?你才二十三岁,怎么能没有听力。”

    “可是恢复听力之后又能怎么样呢?”阮心悦唇角微扬,哂笑出声:“顶多是多一种感官让我知道那些我不想知道的,多一种方式让我听见那些我不想听的。既然恢复听力只会让我不快乐,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阮阮,你……”

    叶则衡话音未落,阮心悦就径直打断了他:“小叔,其实这些年我总觉得我挺对不起你的。”

    头顶水晶灯光印在眼底,很是刺眼。阮心悦趁机侧过脸,只用余光瞧着面前的男人,不去正面看他。大概是因为太清楚,假使面对他的目光,她根本不敢把这些话说出来,所以才故意躲避他的眼神、故意忽略他的存在。

    她眯着眼,目光飘得好远,像是穿透了四面的墙壁,抵达记忆最初的地方:“我总觉得你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你应该像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年一样,戴着白手套、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长廊里穿梭,跨越生死,救死扶伤。虽然你很优秀,即便后来出了医院,也依旧事业有成。但我总觉,是我害了你,害你违背了最初的梦想。”

    他勾唇浅笑,笑得有些虚妄:“我原本就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又谈何说是你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