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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赫连与娜依的婚礼办得很得体,李沁喜作为王后,不仅厚礼相赠,更亲临现场,当众饮下娜依敬的一杯葡萄酒,本日的骚乱便落了帷幕。

    李沁喜自觉在娜依的新婚宫殿里显得十分多余,匆匆喝了酒后,她很知趣地便离开,让赫连尽情享受他的第二……不,第一春。葵姑也不得闲,趁李沁喜去吃酒的空隙,着手将玉奴和克善里妥善处置了。李沁喜一回到王后殿就亲自去看望那五名侍女,许了厚赏,又让她们安心休养三日,待精神恢复了再当差。这一通忙下来,夜也深了,飞快地洗漱后,李沁喜便躺倒在床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

    她象心纵意地躺着,心里感叹一个人睡大床就是自在!接着没多久,她就香甜地睡得断了片儿。

    翌日清晨,李沁喜让葵姑将王后殿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叫到正殿来,把往后的规矩交代明白。

    李沁喜在主位坐阵,训话由葵姑负责:“如今王上的后宫中有两位主子,一位是王后,另一位就是朝露殿的娜依夫人。不论过去如何,主子就是主子,我们做用人的,必都得敬着供着,不能有半分差错,尤其是咱们王后殿的人,一概不准出去惹是生非。”

    接着,葵姑给每人发了两吊钱,等众人手中握着沉甸甸的铜钱面露喜色时,葵姑却脸色一紧,厉声道:“你们都是王后殿的人,手上拿的是王后殿下给的赏赐,今后也只能办王后殿的差事。若有那敢吃里扒外的——昨儿个就是下场!”

    玉奴和克善里被葵姑押到后苑里各打二十大板后,连夜就丢出了宫,运往郊外的牧场做马奴。若表现好,三年后还能恢复自由身,若仍不知悔改,就留在那里捡一辈子马粪。

    众人昨夜里已听过玉奴与克善里被打的惨叫声,看着她们俩被拖出王后殿,又见到李沁喜去探望那五名出力的侍女,都默默把王后殿里赏罚分明的规矩记牢了,生怕踩雷。

    “只要谨守本分,葵姑保证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都记住了么?”

    底下众人齐声回话:“记住了。”

    葵姑在显朝宫中三十余年,管事训话都是有板有眼,众人昨天在她手下听调了一天,都对这位年过五十的老妪心服口服。等从殿前退下来,侍女蕾里便和同伴悄悄谈论:“我才听说,显朝皇宫里的侍女可以做官,葵姑是那里面最高的,地位和外头的将军差不多呢!难怪她说话这么厉害。席娅,我们昨天才立了功,会不会哪天也能像葵姑那样有个官?”

    席娅瞄了瞄四下,眨着柳叶般细长的眼睛眨道:“你还想做官?没听见葵姑刚才说的话么,你也想像玉奴那样,被丢进马圈里?”

    “不想当总管的侍女不是好侍女嘛!”蕾里语气娇嗔,“总之,太后也好王后也好,谁给我好处,我就为谁办事。”

    “唉。”席娅轻叹一句,“你想过没有,我们昨天挡在库房门前,说是立了功,可这功劳到底算哪头的?我们虽取得了王后的信任,但那都是太后的吩咐,当初是太后安排我们进的王后殿。你别想着能两头通吃,别说太后王后,就是两边管事的,一个乌云紫,一个葵姑,哪个不精明?不论太后和王后之间斗出什么结果,我们做了双面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一想到这些,我都快愁死了,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不烦恼这些,”蕾里道,“反正横竖都要完蛋,我只想过得好点。”

    蕾里与自己都是孤儿,从小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得到贵人垂青,席娅能理解她的想法。眼下自己二人只是被安插在王后殿中做眼线,应还能过一段平安日子,万一哪天太后要有什么危险动作,主动向王后坦白的话……应该能活着吧。她对太后并无太多忠心,只是太后在举国上下尊贵无匹,若王后不能熬到头,她只能听命于强者。与蕾里不同,她更在意活着。席娅抬眼望了望头顶的日头,拉住蕾里的袖口,往花田走去。

    ……

    自从娜依被纳入朝露殿,赫连就不再留宿别处,专宠她一人。一连两个月不见王与王后同寝,太后明里暗里地多回表示过不满,李沁喜虽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心里却乐得自在,毕竟这件事上实在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

    葵姑身为过来人,担忧地提醒她:“怀信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今一味专宠朝露殿,这样下去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动静。”自家公主在恩宠上已落下风,要是在子嗣上再吃一大亏,往后可就无甚前途可言了。

    “婢子知道公主心里有气,可夫妻之间相处哪儿能没有磕磕绊绊?只能互相包容才能过得长久。咱们在这后宫里唯一的倚仗便只有怀信王,公主若想靠自己独木成林,绝对是做不到,再说了,不想当太后的王后可不是好王后。”

    “葵姑的意思,是要我去求他与我同寝?”连说出这句话都让李沁喜手臂上翻出大片鸡皮疙瘩,她咝地倒吸一大口凉气,赶紧把掌心的暖手炉捂得更紧些。

    “怎么是求呢?”葵姑把窗边小榻旁的案上半空的金杯里添满奶茶,递到李沁喜手边,“夫妻之间示个好,哪儿有公主说得那么可怜。依婢子看,怀信王对公主并非全无情意,公主若能在夜深劳累时往王书房送一盏热汤羹,怀信王必然会明白您的好。”

    “噗,他何曾为政事忙到深夜过?”李沁喜不由一声嗤笑,“葵姑还是不要这么抬举他,整日只知道沉溺温柔乡,既无雄才也无壮志,”她把头靠在窗沿上叹气:“此生嫁给这样的男人,是我命里有劫逃不掉。”

    葵姑开解道:“老话说‘娶妻娶贤’,您二位合该是互相扶持共同精进,公主也说了是命逃不掉,还不如将计就计。怀信王英雄少年,公主若肯全力辅佐,夫妻齐心,何愁干不出一番大事业!若放任他不理不睬,也是公主的失职,会受人诟病的。再者,您难道愿意让自己一蹶不振的消息传回君临去,让人笑话裴贤妃和六殿下?”

    李沁喜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暖手炉的盖子,对葵姑的话不置可否。旁人不知道,即便赫连留宿王后殿,他们也不会再行夫妻之实,赫连不愿意,李沁喜更不愿意,二人不过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榻上,各自和衣而眠罢了。就算依葵姑所说同他示好,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多半只会换来他一阵阴阳怪气,但葵姑说的又真有道理,若自己在这过得不好,父母与兄长在故乡也会担忧。她想了想,得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夜里趁他在的时候,送两碗参汤过去朝露殿,关心关心他的心肝肉,也算是讨好他。”

    葵姑目瞪口呆:“敢情说了这么半天,您一句也没听进去?要是让朝露殿先生下了王子,您做个空架子王后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李沁喜往杯中啜了一口,“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两国之间的盟约就会有效,我哥他……也能多一点筹码。”

    葵姑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一惊,随即叹气道:“就算如此,这两件事也并不冲突,公主不必自我放逐。”

    李沁喜笑:“葵姑放心,我不愿意给赫连生孩子,就是我还在意自己的证明。我虽是颗棋子,但也有尊严,也有不违背自己内心行事的一点自由。况且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太艰难了,我不愿造孽。好了,就照我说的,按时把两碗参汤送去就是。”

    葵姑不再多言,对着李沁喜福了一福,默默退出了正殿。她站在殿外,看着紧闭的殿门,回想起陛下对自己的交代。

    李沁喜之和亲,除了战争原因外,还有一些隐情。具体的葵姑也是听闻,但能确定的是,李沁喜同意甚至自请和亲,有六皇子李烨和薛遣棠的原因。就在奚赫使臣抵达君临的半个月前,李烨和薛遣棠因为在宫中参与械斗被关了禁闭,这两人一个是太子的有力人选,一个即将官拜新任潜龙府统领,被械斗的事一闹,希望近乎落空,李沁喜那么坚定要和亲,就是有保住二人前程的心思。

    李烨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七皇子李熠,李熠乃皇后所出,个性冷漠,城府极深,没少在那次事件中推波助澜。为此李沁喜也是憋着一股劲,全心全意要推兄长上位,目的就是要重挫李熠。

    陛下曾说:“沁喜这孩子爱憎分明,看事情容易钻牛角尖,她心里有恨,日后对自己只会更不留情。我请葵姑跟着她去,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让她不要死脑筋,只要她过得平安快乐就好。”这番话犹然在耳,葵姑从前只知道李沁喜乖巧伶俐,没想到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犟脾气,暗叹这兄妹两个与少年时的陛下还真相似。

    夜里,葵姑亲自领人去了朝露殿,赫连见了参汤,不出意料冷笑了声,叫人验了毒就端去倒掉,反而是娜依为李沁喜说话,当着葵姑的面就喝了,还劝了赫连一起喝。葵姑见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在心底又为李沁喜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