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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仙凡交界处的城镇欣欣向荣,往来间熙熙攘攘,各式叫卖都有。

    承恩镇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光景,依仗着正道第一宗的荫蔽,镇上一派祥和,根本无人胆敢贸然滋事寻衅。

    一同下山的两人并未刻意乔装,仅萧虔风带了顶遮挡容貌的帷帽,有一搭没一搭地向身侧的青年介绍着镇上的商铺、景致。

    凡烨听得相当仔细,字字句句都认真记在心间。

    承恩镇中有一条小河横贯而过,沿河两岸是小镇最为繁华的地段。

    行至一座临着岸堤垂杨柳的酒楼前,萧虔风驻足回身望向了凡烨,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黑沉沉的眸中映着灿烂春光,唇角犹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的酒楼,“凡道友,不如我们在此小歇片刻?”

    “也好。”

    承恩楼可以说是方圆大几百里最好的酒楼了。

    楼外碧瓦朱甍,楼内雕梁画栋。

    萧虔风向小厮出示了九守宗内门弟子的名牌,很快两人便被请了进去。

    萧虔风见惯了奇珍异宝,对酒楼走道里摆设的和璧隋珠、大家字画视而不见,只随着小厮一路向里走去。

    两人选了间二楼的临街雅间,萧虔风轻车熟路地挑了几道小菜,要了壶淡酒。

    窗外煦煦春风吹柳花,楼下嚣嚣送迎日光斜,萧虔风放松了些,将半个身子探进的阳光里,驱了些身上沾染的早春寒意,惬意地舒了口气。

    明明脸上挂着的笑意淡了不少,可是在凡烨眼里,他却像是穿越一场黑压压的暴风雪,拂开了那片冰湖上的雪,第一次走近了被冰封在湖底的真实。

    雅间不大,但布置清雅,看起来相当有格调。

    菜品也是绝佳中的绝佳,色香俱全。

    两人相对而坐,出行在外,萧虔风又拿捏起了那份九守宗大师兄的雅正端庄,眉目舒展着似是沁着笑,一箸一匙都是娴雅从容。

    饭后闲坐着晒太阳,凡少爷想着方才萧虔风对着那小厮熟稔的态度,忍不住问了句,“清琅兄常常下山吗?”

    萧虔风举盏浅浅呷了口酒,答了声,“不常。”

    确实不常,他不是在养身体就是在修行,哪有空时常往山下跑。

    彼此间短暂的沉默后,凡烨接下话头:“近日似乎频频听闻魔物作乱。”

    “魔物作乱?确实,宗内弟子有不少都被派去各州除魔了,师尊也指派过我几次任务。”

    “我父亲在我临行前曾说,可能要乱了。”

    萧虔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凡宗主,“勿需忧虑,人界与魔域的封印大阵一日运转如常,便一日不必担心魔物作乱。”

    午后细碎的金光迸溅于发间,白玉簪子也透着乳色,萧虔风吃饱喝足后姿态里泛出了些不再遮掩的冷淡,音色略略喑哑,可又掷地有声。

    “确实,清琅兄所言极是,只要封印一日尚在,魔物在人界必然是不成气候的。”

    萧虔风轻笑了声,复将两人杯盏满上,倒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

    可恰恰就在此时,咫尺之间距离,突然小窗下熙熙攘攘的街巷传来了人们惶恐的惊叫声与孩童受惊的哭喊,伴随着酒馆楼下的桌椅接连被掀翻倒地声。

    一道裹挟着浓郁血腥味的魔气冲天而起。

    血红色的邪异迷雾爆发一般席卷了街上每一处,吞噬着行人摊贩,还不断扩张着,眼看就要漫上酒楼二楼他们所坐的雅间。

    凡烨在感应到魔气的瞬间便下意识地拔出了刀,一个闪身向前,将萧虔风牢牢地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小酒盏噼啪摔碎在了地上,刺耳得很。

    这血色迷雾里的魔气极其浓郁纯粹,让萧虔风脸色有些难看,抬手按住了又开始痛起来的心口,体内灵力躁动不已,似是呼啸怒涛,下一刻便要侵吞海面随波逐流的船只。

    他这幅神态落在凡烨眼里让他一下子慌了神。

    “清琅!你怎么样?”他一把抓过萧虔风的手臂,将他又往身后远离血雾的地方带了带,锋锐的眉眼里是难掩的忧色。

    被抓得胳膊疼,萧虔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轻嘶了一声,回过了神,示意凡烨自己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这是血魔?”看着那片已经逼近的血雾,萧虔风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九守宗山门前挑衅,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血魔放出的血雾会不断蚕食被困于其中的人们的血肉,若是没能从中挣脱逃出,最后只会化为一堆白骨,成为滋养血魔的养分。

    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放出血雾,吞吃凡人的血肉之余还能以人们的恐惧绝望滋生魔气。

    “血魔只擅于驱使炼化后的血液作恶,但藏匿于血雾中的本体十分弱小。”萧虔风轻声说道。

    “我们逃不走的,宗门很快便会来人,虽不知血魔为何而来,但是想必也知道这里不可久留。”

    并未多解释,萧虔风撑着窗框纵身一跃,轻松躲过了伸手想要拦住他的凡烨,身上附着一层莹莹的灵气,白袍飞舞间跳下了酒楼落进血雾之中。

    动作干净利索,毫不拖沓。

    凡烨抿了抿唇,握紧了长刀,也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在进入血雾的瞬间,四下变得寂静无声,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萧虔风并未等他,没有半点犹疑警惕,像是非常熟悉这样的环境一样快步向前走去,任由血色的浓雾将自己吞没。

    迷雾渐浓,起初还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商铺小摊,很快就连追在身后一步之遥的凡烨都看不清只快他一步的人了。

    光看血雾的形态,这血魔怕是已有元婴修为,灵气充裕的人间很难诞生这么强大的魔修,应当是近期才从魔域偷渡的人界。

    萧虔风越走越快,竟然显得格外急迫,似是饿极的野狼嗅到了血肉的芬芳,按捺不住地被引诱着一步一步走向嗜血的癫狂。

    他甚至用上了身法向着血魔最浓稠的地方赶去,很快甩开了凡烨。

    这是来自魔域的魔修,而非人界因魔气而生魔物。

    十八年了。

    他来到人界整整十八年。

    他忍辱负重,他屈心抑志,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所求的不就是一个这样的契机吗。

    一个回到魔域的契机。

    他要抓住他,逼问他,他要知道这个血魔究竟是如何自魔域来到人界的。

    萧虔风眼角泛着红,还未痊愈的身体即便有着灵力阻隔魔气,也依旧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每一条经脉都在痛,心脏也在痛,丹田也在痛,但是他没有停下。

    他怎么可能停下。

    嘴角淌下了血,他咬着牙硬撑着疾驰向前,血雾中无人可见他的真面目,他放肆地卸下了伪装,兴奋渴血的凶狠取代了端庄肃穆,左眼的瞳仁映着血红的迷雾紧紧缩成一点,原本总会看上去有些昳丽的面庞添了分狰狞的阴冷。

    金丹大圆满不可能在师长们赶到之前抓到已至元婴的血魔。

    时间完全不够。

    但是如果孤注一掷……

    他咧着嘴,轻轻哼了声,他想,他可以赌上一切。

    从腰间的小瓷瓶里取出了五粒乐樨丹,仰头一口咽下,药力化入身体,丹田上的那枚金丹疯狂地催动着灵力,所有的疼痛在刹那被剥离,力量从身体每一处喷涌而出,躁动难耐,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炙热。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团轰然炸裂的火,无惧无畏,狂乱暴戾。

    要快,一定要快,要再快一点,要赶在师门来人之前抓住他。

    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血魔本体的地方,半点都不遗漏。

    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

    怎么可能每一处血雾中魔气流转的节点都没有其本体?

    不可能的。

    血雾在蚕食了人们身上的血肉之后必定会沿着魔气流转的节点汇聚至本体身上,就像饿了想吃饭,那肯定是只有吃进嘴里才能饱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