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31

    陆西决冲下楼直奔向后院,这种急切的想找回某件东西的心情只有小时候才有过,长大后,没有什么是他想得而得不到的,钱买不来的,就用抢的。

    月光如水,倾泄而下。

    草地上,一只枕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他几步奔过去,像捡到珍宝似的将它拾起来,一阵扑鼻的茶叶清香。

    他小心的抚了抚深色的棉布枕面,脸上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失而复得,竟然这般高兴。

    拎着枕头回去,路过西院时,他顿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往前多走了几步,轻轻推开那扇久违的门扇。

    只有一个墙壁之隔,可是这里,他却甚少踏足,家具陈设简单,屋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一切都还是她临走前的那个模样。

    她的东西小幽已经收拾了一小包放在床上,那样子就像是她刚出了趟远门回来。

    他甚至把这种臆想变成了一种期待,所以他快步的走向屏风后。

    可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她已经死了。

    陆西决踱回到床前,将枕头轻轻放在床头,把床边的蜡烛点亮。

    借着这盏灯的光亮,他一一的翻看着她留下来的东西。

    一些植物的种子,几件衣服,给闪电绣马鞍的针线……

    她竟然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寒酸的完全不像是这富甲一方的宅邸的夫人。

    他知道,他从未给过她什么。

    翻开这些东西,一个旧旧的本子露了出来,上面还有些许墨迹。

    像是触到什么滚烫的东西,陆西决的手指在上面滑过又飞速的移开。

    心底竟然有一些害怕,怕翻开这个本子,怕看到什么让他可以后悔一生的东西。

    可是,又有什么在冥冥中吸引着他,吸引他鬼使神差般的将它翻开。

    因为时间久远,里面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字迹也带着岁月洗刷过的痕迹。

    几个清秀的小字工工整整的写在封面:给我的陆西决。

    时间,竟然是三年前。

    陆西决的脑子在飞速的旋转,搜索着三年前关于她的影像,可是,空白的,一无所有。

    他不记得三年前,他们认识。

    带着疑问,他翻开了第一页。

    “如果我不跑,他这次一定会要了我的命,可是他派来的人还是很快追来了,我听见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就像是踏在死亡的火线上,我被逼到墙角,身前的人在放肆的狞笑,他们举起匕首,我在绝望中闭上双眼。

    可是,过了很久,都不见他们有所动作,身边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我纳闷的睁开眼,正好看见一截闪亮的刀尖停在男人的咽喉里,然后向外一抽,一股血喷溅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我的脸上,男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命呜呼。

    剩下的几个人见状,知道遇见了对手,他们决定放弃任务,转身就跑,却在跑出去几步远后便像被某种力量牵扯着,步步后退,那人手中的刀光一闪,三个人来不及惨呼,身体便倒飞出去。

    空巷里传出几声闷响,紧接着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从地上坐起,整理着破烂的衣服,慢慢的缩向墙角,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长相。

    他长得那样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会长得这样帅气,一点也不逊于那个人。

    他穿着黑衣黑裤,仿佛是由黑暗幻化而来的。

    墨黑的头发,细碎的从饱满的额头斜向下盖住半只眼睛,眉毛很长,不浓不淡,

    弯度刚刚好。

    眼睛是他五官中最漂亮的地方,明明晶莹的像池春水,可是其中却寒冷如冰,让人只是一眼,就仿佛已经永远的沉沦下去。

    手里长长的刀拖在地面上,刀尖还在淌着血,刀身在月光下泛着魔鬼般的戾气。

    我咽了唾沫,小心的看着他。

    他一松手,将刀子丢到一旁,然后在我眼前俯下身,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下子近了,他问我:“有吃的吗?”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块已经变形了的馒头,他拿过去放到嘴边,却在看到我眼巴巴的神情时掰了一块给我。

    吃过了馒头,他问我:“你叫什么?”

    我想了想,胡乱编了个名字,“莫鸢。”

    他说:“陆西决。”

    我偷偷的打量他,他的轮廓的确很冷,但是却又透着那么一点点温柔。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问他。

    北国是那个人的地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有多危险,他难道不知道吗?

    “我以前在这里生活过。”他说着起身要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指使着我,我忽然跳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央求的说:“带我一起,行吗?”

    他看了我半天,然后手腕一转握住了我的手,我惊喜过望,乖乖的跟在他的身边。

    他在这里没有居所,唯一算得上住处的地方是一座废弃的房屋。

    看着那张由木板拼起来的床,我不由吃吃的笑起来,他不理我,径直走过去,合衣躺下。

    我坐到他身边,托着下巴看着他,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人却生活在这种破烂的地方。

    被我看得终于不自在起来,他转过头问:“你看什么?”

    我眨眨眼睛:“看你啊。”

    他不服气的直起身子,也直直的盯着我。

    于是我们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终于一起笑了出来。

    他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像充满了阳光,盘着膝说道:“其实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忘了,只记得我叫陆西决,以前在这里生活过。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眼里隐藏的恐惧,我没有对他说实话,我告诉他,我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从小就在街头流浪。

    我的确是个孤儿,从记事的时候就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直到八岁的时候被那个人捡到收养,然后就一直跟着他。

    都说最惨不过要饭,我虽然侯服玉食,光鲜照人,但是却日日活在那人的阴影下。

    直到这一天,我遇见了他。

    我永远记住这一年这一天,那是属于我们的纪念日,纪念我们相识的日子。”

    陆西决急不可待的翻到下一页。

    “陆西决将他那张破床倒给我,他重新打了个地铺。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趴在那里看他,他睡觉很老实,蜷着一双长腿,呼吸均匀缓慢,发丝垂在英俊的脸上,却遮不住那俊美绝伦,我几乎舍不得将视线从那里移开。

    睡到半夜的时候,身上单薄的被褥已经抵御不了北国的寒冷,我冻得缩成一团,只觉得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忽然的,一个宽阔的温暖的胸膛将我纳了进去,我迷迷糊糊的闻着他身上虽然布满风尘却难以掩盖的清香,那种香像是最好的催眠剂,吸引着我进入了甜蜜的梦境。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以为昨天晚上的一切是在做梦,可是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眼中促狭的一点笑意,以及紧紧的搂着我的结实的双臂,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十五年来,这还是除了那个人之外第一次被别的男人拥抱,我竟然十分贪恋的想再依偎的久一会,可是他已经坐起来,揉着蓬松的头发说:“肚子饿了。”

    我这才记起,我们似乎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他拿出那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刀就着门外的磨石磨了起来,磨好后长指轻轻弹了一下刀身,让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坐在床上看着他直笑,他疑惑的转过头:“有什么好笑的?”

    我掩住嘴:“你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句诗,磨刀霍霍向牛羊,可是,我们没有牛,也没有羊,我们连馒头都没有了。”

    他懊恼的瞪我一眼,然后将刀收了起来,我们两个并肩坐着,在为自己的温饱发愁。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地方,在离这不远的东边有一条海湾,也许那里可以钓到鱼,而且最主要的是,那是那个人势力不愿够及的贫穷地带。

    他坐在河边钓鱼,我在缠鱼线,我望着他挺拔的脊背,看着远处夕阳落海口,感觉我们就像一对平常的小夫妻,虽然贫穷,但是却其乐融融。

    半天,他一无所获。

    我坐在他身边长吁短叹:“我们俩真是倒霉。”

    他问:“什么叫倒霉?”

    我很是鄙夷他的孤陋寡闻,用手比划着,“倒霉就是很惨。”

    他若有所误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水面上有了波动,他兴奋的喊道:“阿鸢,我们有鱼吃了。”

    虽然钓上的那条只有手指头那么长,但我们还是很高兴的将它用火烤了,然后分成两半。

    他看着我说:“我突然不饿了,你都吃了吧。”

    他怎么会不饿,眼睛都饿得陷了进去。

    我依然固执的将那一半送到他嘴边,他想了想,终于张开嘴巴,只不过是连鱼肉带手指头都吞到了嘴里。

    我大叫:“你是狗吗?”

    他满脸委屈的说:“很久没吃肉了。”

    我急忙将手抽出来,使劲瞪了他一眼,他大笑起来,十分的愉快。

    有了力气之后,他又继续去钓鱼,这次有了经验,竟让他钓了两条大的,我们兴高采烈的放到火上烤。

    ‘吃饱喝足’后,我摸着肚子问他:“西决,如果有一天,只有一条鱼,只有一个我,你会选择鱼还是我?”

    他回答的斩钉截铁:“我选你。”

    我勾起他的小指,一本正经的说:“那我们拉勾。”

    陆西决说他找到了工作,一个小客栈愿意用他做车夫,有了工作,我们的生活自然的好了起来,起码不用再为每天三餐而发愁。

    他每日去客栈做事,我便在家里做饭收拾这个简陋的屋子,然后习惯等着他回来,无论多晚。

    有时候,我很矛盾,我不知道他的曾经是怎样的盛世繁华,或者是颓废萎靡,我只喜欢他现在的真实与平凡,如果有一天,当他恢复了记忆,我想,他就会离我而去,我不希望那一天的到来,可是我知道,我也终是逃脱不了那个人的势力,他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的雨下得特别的大,陆西决一早上就出去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半年,我知道,那个人也一定在发了疯的找我,我开始每日每夜的做噩梦,同时,我开始分分秒秒的想他。

    我知道,我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爱上了我,毕竟在他眼里,我还只是个小孩子,我数着手指算着我们的年龄差距,可是,他根本就记不清自己倒底有多大,但看他的外貌,我觉得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看了看天色,等着他回来。

    等着等着,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一声闷雷平地而起,我没有醒,却在梦中梦见了那些追着我的人像鬼魅一样的纠缠着,我害怕极了,可是又无处可逃,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逼近。

    浑浑沌沌中,一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阿鸢,别怕,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拼命的往他的怀里钻去,他也顺势将我搂得更紧。

    唇上传来一阵凉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像小蛇般滑进我的嘴里,我贪婪着那丝清凉,竭力的想去留住它。

    一双手也情不自禁的缠上他的脖子。

    当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床边极温柔的看着我,我不知那是真是幻,但依然还是羞涩的用手去挡他的眼睛:“不给你看。”

    他拿过我的手,轻轻的放在唇边,发自内心的夸赞:“阿鸢,你真美。”

    我心里猛的一震,同样的话,那个人也经常挂在嘴边,他的爱好之一就是把我放在床前,盯着我一看就是两个小时,他说我是一件千年传承的艺术品,美到脱俗。

    我于意故意把自己弄得邋邋遢遢,他看了就会生气,发脾气,我则会极度的爽快。

    以前那个人说这话时,我讨厌死了,可是从陆西决的嘴里说出来,我却十分的乐意听,我将脸埋了一半在枕头里,朝他做鬼脸,他爱怜的揉了揉我的发,转头看着窗外。

    那个大雨纷飞的夜晚,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那天的陆西决似乎有些奇怪,白天去客栈前,他突然搂着我亲了亲,他用了很大的力道,我都有些疼了。

    晚上又回来的很晚,似乎还带着一身的疲惫。

    半夜的时候,我习惯性的往他的床榻上看去,被子凌乱的堆成一团,人已经不见了。

    一道闪电滑过,我害怕的缩紧了身子,我不敢出去找他,只能睁着眼睛等着他回来。

    可是一直到天亮,我等来的却不是他,而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