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又问：“你从云端跌落。在第二圣城边缘生存一年，你看到什么了？”

    “我与……那些大人们的差别。我的名字，有编号。这个算吗？”

    大河看到他顿了一会儿，反而笑起来：“‘能被描述出来的火焰，都不是最猛烈的’。你最先提起名字，看来名字的问题对你来说，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吧？”

    “你想告诉我，神从未爱过世人？”

    “是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对于伪神来说，圣城是否稳固才是他担心的问题。”

    “可这圣城，是神在这地狱中为世人而建的啊！”

    “那么这地狱从何而来？”大河紧接着就问。

    最初见到的地狱的惨状仍深深地印在卡尔的脑海中，他支支吾吾地说：“它正是来自于神，神的‘七日之灾’。”

    大河说：“在圣城里，所有人都是神用同一个模具造出来的，没有自我，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那个模具，就是《天启全书》。”

    “神说，不同孕育对抗，私利催生冲突，矛盾引发争执。在神的……在伪神的同一指引之下，才能避免纷争。”

    “不，‘自由交流思想与意见乃是人类最为宝贵的权利之一’，交流与思考会使人看清世界的真相。”

    “世界的真相？那是什么？”

    “神不想让你们看见的东西，也正是我们在找的东西。若是照你说的，一切都在神的指引和照拂之下，又怎么会有纷争？”大河指着窗外，惆怅失落，“那么，你眼前的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你左边的是正是罪人的尸骸，你右边的则是异教徒的白骨。”

    卡尔在默的帮助下，用力撑起身子，往越野车的窗外看。自神圣之墙开过来已经好几千米了，可地上的万千尸骨还是不见减少分毫，依旧散落在那些污秽与浊气中。

    周围的景物似乎完全不曾变过，乌云还是那些乌云，尘土还是那些尘土，尸骨也还是那些尸骨。地狱十分浩大，尸骨也无穷无尽。

    究竟有多少人死在地狱中啊？！

    “这些尸骨究竟是？”卡尔问。

    默说：“这些都是一百三十三年来反抗神意的人。他们被驱逐出第二圣城，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荒野上徘徊，忍受寒冷、饥饿与痛苦，一点点走向死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尸骨越积越多，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神总是肆意地按照好恶制定人的生死与尊严。这个世界不该由神制定，而该由人自己！”大河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卡尔，你的心为你自己所有，神不是你的主宰，你自己才是！”

    卡尔似懂非懂，又问：“你们说自己来自地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第二圣城？”

    默说：“如你所知，我们是来找那本禁书的。我们打听到，第二圣城的黑市上出现了一本禁书，也就是你捡到的那个盒子。”

    “什么是黑市？”

    “这座城市不是你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默看着远处的边境墙，“实际上，在黑暗的角落里，有无数人搜刮着圣城的财富，然后在黑市上交易，攫取更大的利益。”

    “这不可能吧？”他惊讶道，“圣城的一切物资都由联合执政院配给，根本不允许任何交易行为，难道司法评议院一直都没有发现吗？”

    山岳冷笑一声：“你真以为他们那么干净吗？黑市背后的保护伞正是那些神权贵族。”

    卡尔哑口无言，又问：“那禁书怎么又会出现在污水河里？”

    “哟！小哥，问得好！”大河早已变回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作无奈状，耸了耸肩说，“我们用珍贵的绿色植物换到了它，之后黑市的人却藏了钥匙，要求更多的绿色植物。钥匙上写着机械转盘的密码，钥匙孔的锁具结构也和九大圣城现有的所有结构都完全不同，必须用那把钥匙才能打开。我们本来不愿意起争执的，然而某人……”他瞄了瞄开车的山岳。

    山岳杀气腾腾，冷冷地斜视了他一眼。

    大河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吞了口口水，讪讪地说：“咳咳……没什么……总之，我们的盒子就掉到污水河里去了！虽然我们最后还是拿到了钥匙，但是……”大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随手丢出车窗，“但是也没什么用了。”

    卡尔看着落下的钥匙，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又指着那片几乎要烧穿天空的火光问道，“那是什么？”

    “地火。”默说。

    在这阴沉的地狱中，远处的地火从看不见的大地底下燃起，它的火光直攀上了天空，乌云都变成了暗红色。

    “这片地火破碎在赤焰地狱的各个角落，绵延千百公里，即便是永不停歇的地狱风暴也无法损它分毫，更别说将它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