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5章 正不正经

    “你……你竟然认同他?”周子矫抬头看着神色怏怏的王蓝田,有些不可置信晃了晃头,抬手指着人群,“谢先生评他为枭雄,你听见了没?”

    “枭雄?”王蓝田轻轻咬了下口内右侧的软肉,“许劭曾评曹阿瞒: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你看乱世之中便是这白脸曹操,一统中原。

    “淝水一战北方大乱,南方即便此时未有北伐的打算,但中原统一乃历史趋势。

    “这样的乱世之中,这位马公子说不定就真是下个曹阿瞒呢。你同我讨好关系,实在无甚大用,我日后又不入仕不从军的,反倒是马文才未来的将星福帝啊!”

    “谁说大晋没有北伐打算!”周子矫握拳,“光是光和年间,桓温两伐两胜,直取洛阳!”

    “你口中的北伐不过是上位者谋取声势地位的手段,因为北伐是万民的心中所愿,以此凝聚民心巩固势力,事半功倍。”王蓝田看着他,难得有耐心的与他分析,“桓温北伐一是要权,决定中枢的权力。二是掌握豫州、徐州的兵权,至于三……”

    她顿了一下,抬眼看了周子矫一眼,一副“你懂得”的表情:“二战二捷,直取洛阳不假。可一伐临灞不渡,二伐留兵戍洛阳而还后居姑孰,扼建康南门,颇似庾亮居芜湖。但桓温较之庾亮更显城府,且稳重谨慎。你知道到这时候他还怕什么吗?”

    周子矫侧首拧眉:“怕什么?”

    “怕孤军受敌。”王蓝田食指在桌上一点,画了一个圈,“桓温驻守赭圻,后路的荆、江二州已经是自己的地盘,那么就只能进,前面是豫、徐二州,想要解决它们,假借北伐的名义最为堂皇。于是就有了三伐。三伐败于枋头,虽声望受损,可他却如愿掌握江左之权以及豫、徐二州。”

    说道此,她敲了敲桌上的所标的建康:“不过历史奇妙之处就在于此,桓温终于掌控中枢,可却因望实受损,无力断然篡……”

    “蓝田兄!”周子矫忙用手捂住她的嘴,让她一噎,将最后一个“代”字吞了下去,“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我懂了!”

    桓温去世不过就是前几年的事,那时他们不过都是孩提大小,即便王蓝田是太原王氏子弟,又如何?而她还常年居于扬州,极少出入建康。

    可如今听她这番言论,着实让周子矫大为吃惊,他们年岁相仿,王蓝田却能将桓温与王、谢两家,与江左政局,这其中盘错复杂的关系和上位者的意图直言道出,观局入势,剖析事态背景,侃侃而谈,这简直就是……

    王蓝田呜呜两声,让他把手拿开。

    周子矫松了手,神色有些扭曲:“你不入仕不从军?”

    她摇了摇头。

    “那你来尼山书院求什么?”周子矫实在不解。

    台前的棋局已完,品评结束,人群便散开各自回了位置,王蓝田想了想,回道:“自然是求学。”

    “王蓝田,你这午休的时间可真长啊。”陈子俊阴阳怪气道,“无故迟到旷课者,可是要罚的。今日因有谢先生帮你求情。若有下次,我定不饶你。”

    王蓝田忙起身朝着谢道韫鞠了一礼:“学生在这里谢过先生。”

    又向陈子俊一鞠:“谢夫子饶命。”

    这话一说,惹得众人哄笑,却也将她懒起之事一笑带过。

    “你且上来请益吧。”陈子俊严肃道。

    王蓝田的运气不错,猜先取了先机,执黑子而行。

    首枚子规矩的落于小目处,两人一来一往,不过一个时辰,棋局已入大官子阶段,谢道韫的白子落在八分之九处。

    虽说观棋不语,祝英台还是忍不住赞了句:“这子落得秒,先前两边局势尚不明朗,如今这子一落只待收官。”

    张朝嘲道:“肯定啊,谢先生是谁,能让王蓝田赢?”

    卢文用手比量了一下棋盘:“应当是谢先生小胜,胜多少得看之后的数目。”

    马文才沉声:“半目。”

    他与谢先生一局,输了三目。

    想到此,他垂眸看着王蓝田的发顶,神色郁郁。

    王蓝田夹子落定,却未落在众人所想的九分之七处,粘,之后抢右上角作挡,再落子于十六分之五处,补断。

    谢道韫跟子而落,白贴。

    王蓝田,黑顶。

    白拐。

    黑夹。

    白立。

    棋局至此,似乎已有胜负,应是白小胜。

    可黑棋却在此时,落子于七分之五处,挖,是以五路一挖局势逆转,黑白子瞬间竟有十目之差。

    白棋,上,大退让,但也未能挽回所损目数。

    陈子俊着急,叱道:“只是弈棋,王蓝田你怎能如此逞凶斗狠!”

    观棋的众学子也是一惊,若谢先生以十目之数落败给王蓝,那……

    王蓝田对周遭之声充耳不闻,全神贯注于棋盘之上,身形端正,神态自如,落子从容。

    谢道韫执白棋,亦未因局势的骤然转变而慌乱。

    两人相持,又过半炷香。

    “你棋路活络,观察入微,却依旧能着眼大局,从容就势。”谢道韫抬眼看着王蓝田,声音辨不出喜怒,“棋以不争为胜,你倒理解的通透。”

    王蓝田脸上一红,抬手蹭了下鼻子:“什么都瞒不过先生的眼。”

    棋艺之术,她在现代师承名家,早已定段。再说东晋至现代有近两千的历史积累,围棋几经兴衰,万千棋手前赴后继,她们二人之间的棋技之差,差的是千年的棋手的智慧。

    谢道韫棋力浑厚,棋法高妙,却也难以抵挡王蓝田的精妙布局,处处留阱。局势逆转之后,谢道韫应是以十子负,结果王蓝田放优选,择他路生生将赢面,扯成二人平局。

    这样的控棋之力简直可怖。

    谢道韫不由的多看了几眼面前的少年郎,棋中的虽有诡谲深沉,处处留坑的手段,但却也不难看出下棋者的豁达与恣意,这般极端甚至不能融合的两面,却在一人身上所显,实在令她吃惊。

    陈子俊楞在那,看着棋盘一时间未能分出谁胜谁负,不确定道:“平局?”

    谢道韫点头,嗯了一声:“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