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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手指微顿的人喉咙艰涩,最后还是伸手,紧紧握住了戒指。

    昏暗的室内没有月光,戒指表面掠过的银光像是浮影一样,瞬间黯淡下来,在冷白手指表面蒙上一层细碎的光影。

    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

    跨江大桥下沉积的淤泥砂砾也仿佛没有存在过。

    戒指表面仍然光滑平整,内环的字母带着精雕细琢的纹路。

    陆知寒仿佛又听到她在他耳边絮叨重复说:“要是花纹是一样的就好了,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一对了。”

    她对戒指的式样并不满意,拿到戒指之后一直试图改变戒指的纹路。

    陆知寒颤动的眼睫微垂,没有看手里的戒指。

    夜色氤氲,覆盖视野,戒指边缘冰冷。

    熄灭的手机屏幕照着没有尽头的夜色,知道这周围仍然寂静无声,从她离开开始,一切声音都只是幻觉的人,却仿佛听到了她开口说:

    你不觉得吗?

    他居然想回答,如果你想要,改成一样的也可以。

    改成什么样的都可以。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尘埃。

    就在他这么想的下一秒,安静空间内突地响起一声细碎的摩擦,像是谁打翻了碗,又像是盛着月色的银盆被谁打碎,从高处滚落。

    雪白就这样光亮倾泻而出,陆知寒就在这夜里猛地转头,甚至连戒指都忘了握紧。

    只有窗帘在轻轻吹拂。

    春寒已失,却无暖意的风吹动书页,素缟一般雪白的纸张就在这水滴声中哗啦啦地翻动着,背光的一页玉兰模糊的轮廓像是从暗夜里生长起来。

    指关节青白,手背更是发青的人伸手,想要在夜风中按住那一页,骤起的气流却迅速将那一页掠过,与他的指尖擦肩而过。

    他刚抬手,那呼啸着的气流已经翻过书页,又嘲讽般,吹落了他没握住的戒指——

    冰冷的撞击声,宛若重锤一样直直地砸在他心上。

    明白他出现幻觉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将掉落的戒指捡起来。

    他按住书页,青白的手指蜷缩着,完全不顾手背上青紫色,就像是被一点点抽离其中的血液一样,起伏涌动着的血管,想要翻回到被风吹过的那一页。

    可是不管他怎么翻,都翻不到。

    反倒是脑海里冰冷的机械音,却取代了她的声音,一遍遍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前方建业路道路路段拥挤,建议改道,建议改道。

    握着手机的人就这样在仍然在不断吞噬这暗夜唯一光亮的深黑里,用青筋暴起的手指按住心脏,一遍遍地找。

    直到那张透明的,带着她笔记的描摹纸张飘然落下,陆知寒才眼睫潮湿地抬眸。

    月光透过那透明的纸张,让陆知寒看清了那上面的字迹:

    那是那戒指和字母刻印的手绘图。

    陆知寒的血液在一瞬间冻结。

    记忆如打翻的匣子,准确地割开自欺欺人的保护罩,将冰冷的刀锋直直插入戒指表面的缝隙里。

    她拉着他去看戒指,问他觉得好不好看。

    她不停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在戒指到的那一天,把书签夹在玉兰那一页的园艺书放下,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把书翻开。

    “你不觉得我们的戒指有点单调吗?”

    她戳他:“你知道我刻的是哪两个字母吗?”

    “而且花纹都不一样”她总是习惯长篇大论铺垫她的结论。

    等她说完,已经翻过一页,戴上戒指的人的确没有时间确认这戒指是否足够单调:“只是形式而已。”

    盛柠想说的话就这么停在了那,她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看到他继续处理工作,耐心地趴着等了会,最后还是关上门,自觉离开了书房。

    他想起问她,当时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把那本园艺书抱走了。

    他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么迫切地想要看到一件物品成品的心情,也没有听她问起过戒指有关的事。

    可是她记得。

    她在车里,问他工作人员会不会问她,为什么户口本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他说:“以后会是两个人。”

    “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是两个人。”

    所以她选了他们姓名的首字母,画了可以同时署名的设计稿,想在戒指上留下他的想法,留下他的名字。

    但是那些手稿,和设计,他从来没有看见过。

    也再也没有机会看见了。

    陆知寒从未设想过盛柠会离开。

    他以为争吵,冷战,无法沟通,是这个世界上再近不过的距离。

    她站在他咫尺可近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触碰到。

    可是他忘了,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也最无法改变的事。

    他还没有完成他们的婚礼,就被迫学会了如何先接受她的离世。

    --

    程恕很担心陆知寒的状况,在sq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看到陆知寒的瞬间下意识起身。

    一袭正装的人没有看他,等叶执汇报完工作内容之后,程恕才关上门:“陆知寒你”

    袖口挽起的人并没有抬头,只是翻着文件,语气听上去没什么异常:“什么事?”

    程恕第一次在脑海里怎么过自己想说的话,都不敢开口,怕踩到雷区,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最近victor恢复得很好”

    话还没说完,就瞬间卡住,说话的人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哪壶不开提哪壶,狗是盛柠和他一起收养的,现在提victor不是找死吗?

    在看文件的人果然一顿。

    从程恕的角度看过去,视线落在文件上的人眉眼依然清隽挺拔。

    但是那深邃的瞳孔里,本来就深不见底的墨色却已经变成了深黑。

    这是程恕第一次从短短几天内感觉到陆知寒的变化。

    后来他才知道盛柠出事的这几天陆知寒几乎什么都没做,休息,工作,或者是做别的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统统没有,他整个人的全部精力都用于维持自己的冷静和理智,所以盛柠刚刚出事的时候,他才能分神让叶执,去调查她的出行记录,通话记录,还有那些可以证明她不在车上的证据。

    但是他没有找到证据,只得到了一张无法辩驳的死亡确认书。

    程恕不敢说话了,可是陆知寒却放下文件。

    程恕从知道盛柠出事那一刻起就不敢和陆知寒真的对视。

    他比谁都清楚,越是像陆知寒这样,不可能被轻易击垮的人,被击垮之后才越致命。

    他希望盛柠对他来说只是遗憾,而非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的痛苦。

    可是真正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程恕却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一样,连陆知寒的话都没听清楚,等出门时,叶执重复,请他照看好victor,才反应过来,才握住门把手。

    他顿住,转头去看办公室里的人。

    媒体已经放弃了从他们这里得到独家消息,并未被这场事故波及的sq恢复到之前繁忙的景象,站在门口,程恕还能听见端着咖啡杯的人交谈着这场事故的后续处理结果:

    “听说早就没了,家属想发泄都没地方发泄,太惨了。”

    陆知寒就在这样的声音里,在那连成明镜的玻璃幕墙边,被隔绝在外的浅淡日光下,翻着那些文件,那瞳孔里的墨色没有半分失稳,可是深邃而冷峻的眼神,已经没有波澜了。

    如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