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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我打过你,即是易怒之人吗?”师潇吟气定神闲地道,“我气什么?是气你背井离乡跑来京城,还是气你无奈下想起戏班子?小师妹,只要你是诚挚地去学就好,戏班子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谁也不会再去细细追究,关键是你来了后的举动。若不能抛去一切杂念,是很难有成效的。你的心不在此,即使花上一辈子也学不好,心在则万事俱全,学的日子短又如何?以你资质和韧性,我自有法子让你在短时期内超过旁人数年的成效。问题是——你可吃得那份苦?”

    “笨鸟先飞。”晓满一脸严肃,认真地说,“我能吃苦,大师兄不需要心存疑虑,我会做给你看。”

    “那我就拭目以待。”向来是请将不如激将呀。师潇吟忍不住微微咳了两声,“你的诚意我已明白,若想成功,就看日后你的表现。小四喜的串红台对新人来说是莫大的机会,赢的话,就有资格参加东昏侯寿宴的那场戏。”

    “东昏侯爱戏成痴,寿宴当日必有不少亲贵前来观看,而代表‘小四喜’出场的人只有一个,大师兄怎么不参加?”晓满终究藏不住狐疑,忐忑地问。如果师潇吟愿意,小四喜上上下下的师兄弟、师姐妹就连争也不必争了。

    师潇吟慢吞吞下地来到圆桌旁,拈住一张雪白的宣纸,递给她,“总要给新人机会吧。”

    说得好冠冕堂皇。

    晓满不以为然,但也不便追问下去,瞟瞟手里的白纸,一扬眉,“这纸是做什么用的?”该不会是签什么卖身契吧。

    师潇吟俊眸转动,收敛了方才的温和,此刻面容上已找不到半点儿温度,“‘唱念做打’是学戏的四项基本功。只有将它们练得滚瓜烂熟,才好拓展你的其他技艺。现在,我要考的是其中的一个浅层,你把纸夹在双膝之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拿下来。”

    “这有何难?”晓满不以为意地三两下夹好白纸,“好了。”

    师潇吟冷冷地瞥视她满不在乎的表情,犀利地道:“我说的不只是现在,而是今日、明日、以及今后的每一天。无论你在唱什么、手在舞动什么,双腿走路时都必须夹着这张纸。”

    “你是说我做任何事都要夹着这张纸?”晓满惊讶之极,“耍着我很好玩?”

    师潇吟不无嘲弄地一勾唇,“一点儿苦都吃不了,还敢夸大其词,奢望在串红台时能一举扬名?”

    “谁说我吃不了苦?”晓满两腮鼓起,气呼呼地道,“我就做给你看,你不让我去掉纸,便是睡觉,我也不松开它。”“很好,希望你说到做到。”师潇吟摆摆手,“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回去?她才刚来就回去?他根本没教她什么东西嘛。

    这不是耍人是什么?

    师潇吟见她半天没反应,微微皱眉,“你还有什么疑问?”

    “师兄清不清楚离串红台还有几天?”她僵硬地握紧拳头,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瓜在被人耍着玩。

    “我知道,还有半月左右。”师潇吟仰起头,不愠不火地盯着她闪烁犹疑的眸子,“你是否质疑我的指示?若是,我无话可说,是走是留你选择。”

    “不!我不离开,最多你说什么就什么嘛!”晓满仓皇地道,额上不经意间沁出一丝冷汗。她只不过想问一下而已,他就把话堵得死死的,不给别人留分毫喘息的余地。

    他看上去温文无害,实则语若刀剑,锋芒逼人。

    是不是戏唱多的人,习惯了朝夕间的醉生梦死,是以变得麻木迟钝,也不需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师潇吟低低地“嗯”了一句。许久,说道:“那就好,对了,还有两件事你需要做到——每天清晨,在给水缸灌水之前,你要朝着缸子喊几个字。”

    “哪几个字?”晓满无力再去揣摩这个男人的心思,太诡异难测了。

    “鸡和鹅。”师潇吟的唇一掀,每个字都像是溅落的珠玉,清脆宁和,根本让人无法置信那些看似荒诞的话是由他说出的。

    鸡和鹅?

    还鸭呢!晓满整个人都呆了。

    她怀疑自己产生了严重的幻听,不然,头不会这样浑浑噩噩。

    “不但要喊,还要大声喊,把你的嗓音尽量亮出来。”师潇吟一勾手,“另外,吃饭时记得把木箸横架于唇上,眼睛盯着木箸。坚持一个时辰,你只有做到我上述的要求,才准吃东西。”

    晓满闭了一下眼,“好,我全都记下了。”

    一团乱麻,越纠越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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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路的时候,腿腹夹着一张纸;早上的时候,朝着空水缸喊声;吃饭的时候,盯着嘴上的木箸。

    她……她真的忍无可忍,这哪里是人能忍受的限度?掐指算算,在罗浮山拜师学艺的十几年里,亦不曾有过此般刻骨铭心的遭际。

    练武是很苦的差事,她清楚,因为曾经有过真真切切的切肤体验;然而,她无法想象在历经多年的苦楚后,而今要重新认识所谓的“苦”字!

    先抛开旁人的怪异眼神不说,单是她自己都快要发疯了。谁能想象,一天到晚夹着纸张走路的滋味?小满过后,天逐渐转向炎热郁闷的夏日,走路时往往汗水顺着两腿滑,粘粘的,贴在肌肤上甭说有多难受;大早上,每每朝着水缸喊,必定歇斯底里,弄得她现在说话好像一只“呱呱”叫的鸭子,嗓子肿痛难当;再说吃饭的时候,一张桌子上的师姐妹,没有一个不看着她喷饭。试问,谁吃饭时会把筷子放在唇上嘟着,两只大眼还一眨不眨地瞅着跟前近在咫尺的饭碗,却是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