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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不知晓的暗恋

    空闲的时候,幼清在一家叫“干杯”的陶艺吧打零工。

    陶艺吧开在客流量少的偏僻地段,平日里生意冷清,到了周末才稍微热闹点。吃完午饭后,幼清洗干净手,系好围裙从工作间里出来,被店长叫住:“花架那边来了位新客人,想做个陶杯,你去教教人家。”

    店长冲她挤眉弄眼,小声凑近道:“是个大帅哥喔。”

    幼清向那边望去,视线被花架上的绿萝遮挡,隐约看见一个让她觉得熟悉的背影。

    客人西装革履,笔挺地坐在陶艺吧里,实在与周围轻松随意的氛围不搭。他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不带一丝褶皱的雪白衬衫,摘了腕表,袖子挽起,面容严肃地盯着面前的一团陶土。

    实在不像是来体验陶艺的。

    幼清在他对面的板凳上坐下,用清水沾湿双手,开始做示范,全程却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对待来客的热情。

    她教完一遍,示意对面的人自己来。

    男人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在陶土上戳来戳去。没过几秒,他就坏脾气地五指一捏,彻底毁坏了幼清之前的塑形。

    像是纯粹来捣乱的。

    “周斯言,你到底来干吗的?”幼清问。

    男人精致出众的脸上仍然不见半点表情,像他之前摘下的那块精密手表,严丝合缝而无一分破绽。他冷声道:“你们店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你想怎么样?”

    “教我。”

    两人僵持不下。幼清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直接把周斯言轰出去的可能性会有多大,几乎为零。如果她敢这么做的话,以周斯言变态的个性,他估计会叫人直接将陶艺吧砸了。

    “你让我怎么教?”幼清无奈。

    周斯言的目光停在她那条灰格子围裙中央沾着的泥点上,语气不耐烦:“你怎么教别人,就怎么教我。”

    于是,幼清只好手把手教他拉坯。

    店长抱着一颗八卦的心朝这边看,只见一男一女皆是一脸苦大仇深,好像对面坐的是仇人,手里的陶土是刀刃。

    幼清小心地贴着周斯言的大拇指向下按压,转轮在高速转动,随着手指的用力,陶土中间逐渐被打开一道口。

    她努力地像个老师,嘴上也说着:“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地用力,推边缘,让它慢慢变薄。”

    周斯言说着不相干的话题:“上次你不是说今天要去听音乐会。”

    幼清:“……”

    闹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心里一算日期,才想起今天是周家聚餐的日子。她上次找和江鹤齐一起听音乐会的借口,拒绝了回周家,结果现在被周斯言逮了个正着。

    她想着要怎么圆谎:“音乐会傍晚七点才开始啊,现在还没到时间,正好跟家里晚饭的时候冲突,我当然回不去。”

    周斯言盯着她,摆明了不相信她的鬼话。

    “如果我发现你骗我,你就死定了。”

    陶杯做到一半,秘书过来催周斯言回公司。幼清巴巴盼着他走了以后,忙不迭掏出手机上网查询麟城的音乐会。

    她运气不佳,根本没有任何一场音乐会是在今天举办的,想必周斯言也早就知道了。

    她撒了一个破绽百出的谎。

    拿着手机无意识地翻看,幼清突然注意到邬奈的头像,灵光一闪,想起之前邬奈跟她说的学校乐队演出,正好就在今天。

    虽然跟她同周斯言所说的音乐会不太相符,但好歹也是一场音乐演出。

    幼清赶紧向邬奈求助,问邬奈他们乐队今天具体在哪个地方演出,时间几点,方不方便给她留一张门票。

    邬奈这人够义气,幼清一开口,她立马打包票说,只要人过来就行。

    幼清这才算松了一口。她跟店长请了假,下午回去准备准备,傍晚去听邬奈的演唱会,希望到时候能应付过周斯言这一关。

    乐队演出地点在麟城大学音乐系演播厅,幼清过去的时候还早,里面的工作人员在忙着布置场地。邬奈刚化好烟熏妆,从幕布后蹿出来吓幼清,狗啃了似的头发也已经好好地打理了,变成一头清爽帅气的短发。她看上去咋咋呼呼,像个莽撞的男孩,实则生得骨架小,短发的模样也好看。

    幼清问她脚踝好了没有,她潇潇洒洒一挥手,说早就没事了,消肿了。

    邬奈给幼清留了个靠前排的座位,带她过去。过道那头跑过来一个染蓝头发的男生急着叫邬奈走,幼清让她先去忙。

    再过了会儿,陆续进场的观众越来越多,演播厅里热闹起来。幼清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对准前方的舞台自拍了一张,什么也没说,把照片在微信上给周斯言发了过去。

    算作证明。

    周斯言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进来:“不是说和江鹤齐一起?他人呢?”

    幼清哪料到周斯言还记得这茬,只好嘴硬:“他公司临时有事,走不开,就我一个人来了。”

    她忽然敏感地察觉到周斯言那头也有嘈杂的背景音,和她这边的一模一样。她心里一个激灵。

    “你在哪儿?”

    幼清扭头,周斯言就握着手机站在演播厅门口拥挤的人潮里。

    他换了一身打扮,穿着灰色调的卫衣搭牛仔裤,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麟大的学生。额前细碎的头发放下来,柔软地耷拉在眼皮上,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幼清的手机还贴在耳边,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为什么会来?你跟踪我?”

    周斯言丝毫不觉心虚:“我让人在陶艺店门口守着,你一出门,他就跟着你来了这里。”

    “变态。”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斯言笑着朝她走来。

    演出已经开始,捧场的观众开始鼓掌欢呼,一齐高喊乐队的名字。在耳边无尽涌来的声浪中,幼清想起了什么。

    她差点忘了,今天是周斯言母亲的冥诞。

    所以,他今天一反常态,三番五次地过来找她麻烦,想让她也不痛快。

    所以身为周家的继承人,他今天却没有参加家族内部的聚餐。他如她一般,讨厌着周家。

    ~02~

    邬奈之前跟幼清说好,叫她演出结束后也别急着走,两人一道去吃点东西,麟大附近又新开了家日料店。

    幼清本来不想答应,现在为了避开周斯言不与他一道离场,故意放慢脚步拖拖拉拉,在演播厅外面的花坛前等着邬奈。

    周斯言却一步不落,尾随着跟过来。

    幼清正打算开口赶人,远远地看见了江鹤齐。

    他竟然也在。

    转念一想,他们几个把邬奈当妹妹宠,邬奈的演出,他到场也不奇怪。

    周斯言挨着幼清站定,从他的角度看,自然也发现了江鹤齐,语气嘲讽:“不是说他工作忙抽不开身?”

    说了一个谎,得用无数个谎来圆。幼清默默叹气,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刚才他忙完了,我发短信告诉他演出还没结束,他就又过来了。”

    所幸,江鹤齐在跟人打电话,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邬奈及时跑出来替幼清解了围:“四嫂,久等啦!”

    小疯子换下演出服穿着自己宽松的外套,浓妆却没卸,金属灰的眼影闪着零星的光,颧骨下面扫着大地色的腮红。妆前与妆后的气质太不一样,幼清看了许久才习惯。

    “刚刚的演出很棒。”幼清先例行夸奖。

    邬奈尾巴要翘上天,喜滋滋地说:“我就说我唱歌好听嘛。”

    她正臭美着,注意到幼清身边存在感极强的周斯言,浓妆艳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红了。

    邬家的混世魔王,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直接红了脸,可见周斯言的杀伤力之大。

    周家出美人,名不虚传。

    幼清替他们两人相互介绍:“这是邬奈,这是我哥周斯言。”

    周斯言听见她话里快速掠过的对他的称呼,诧异地垂眸,望着她的侧脸。她居然会跟人说他是她的兄长。因母亲冥诞而在心头笼罩了一整天的乌云,似乎被拨开了一丛。

    邬奈憋了半天,别扭地打过招呼之后就没再说别的话,可见是真紧张了。幼清把她拉到花坛的另一边,避开周斯言,警告道:“他不是好人,你别喜欢他,就是一副好皮囊而已。”

    “哇,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哥哥?”邬奈说,“你也不用为了提防我觊觎他,就这样故意诋毁损坏他的形象啊。”邬奈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四嫂,你一定是个兄控。”

    气得幼清想把她脑子撬开。

    “相信我刚刚说的话,离周斯言远点儿,小朋友,”幼清拍拍邬奈的头,“不然你要吃大亏的。”

    这话似曾相识。

    上一次,邬奈叮嘱幼清,说你千万别先喜欢上我四哥,否则是要吃亏的。跟江鹤齐那样的人谈恋爱,除非他先动了心,你才有活路。

    可见邬奈看得多通透,现在轮到自己,她就糊涂了,满脑子都是周斯言。

    “对啦,我四哥也来了你知道吗?”邬奈突然问。

    幼清说:“刚才隔着人看到他了,他没看见我。”四周张望了一圈下来,没再发现他的身影。

    邬奈冲她挑挑眉:“我打电话叫他过来。”

    话还没说完,已经率先看到了人,邬奈高高扬起手:“四哥——这边!”

    江鹤齐率先看到邬奈旁边的幼清,没明白这两人天差地别的性子怎么会混到一起。好歹是夫妻,得问候一句,他朝她笑得无懈可击:“这么巧。”

    身后来了人。

    身段高挑的女孩一边低头翻着包,蜜色的长发随她的动作自肩头倾泻而下遮住大半脸颊,一边叫着谁的名字,语气亲昵而依赖:“鹤齐,我的零钱包好像掉了,找不到了……”

    她走路不看路,差点绊到脚下的石子。

    江鹤齐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

    女孩稳住身,抬起头来。

    时隔四五年,依旧美丽不可方物,样子和幼清记忆中的人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更加成熟了一些。

    沈迦宁还是那个光彩照人的沈迦宁。

    ~03~

    沈迦宁一个人丢了零钱包,返回演播厅去找,四个人陪同。

    江鹤齐本就是同沈迦宁一起来的,邬奈得帮她四哥出份力,幼清约好了同邬奈去吃东西,只能等她,而周斯言双手插兜跟着幼清,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过他是不会帮着找的,腰也不肯弯一下,冷漠旁观。

    沈迦宁的零钱包里装着几枚硬币、一支口红,并无贵重物品。只是零钱包本身,对她来说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几人在厅内搜寻,没过多久,被幼清在后排的一个座位底下捡到了。

    一个米白色的小包,背面用墨绿的丝线绣着几个英文字符,针脚细密,幼清仔细辨认——HORUS。

    不勒斯。

    不过一瞬,幼清已经反应过来,难怪沈迦宁那么珍视。

    幼清把东西物归原主。沈迦宁向她道谢,邀请道:“今晚我在芥子洲那边的火锅店开业,我请你们吃东西怎么样?人多也热闹,就当是给我捧个场。我和鹤齐也正准备过去呢。”

    她并不清楚幼清的身份,只当幼清是邬奈的朋友。

    幼清微笑着拒绝了这个邀请。

    她看着离她不过两三步之遥的江鹤齐,晚风从他身后的方向吹来,空气中飘浮着隐约的冷杉的味道,似乎也送来了他的气息。

    即便他们结婚了,她对他而言,也只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存在。

    “奈奈,你跟他们一起去吧,我和我哥还有一点事情要办。”幼清说。

    她宁愿跟周斯言凑到一起,只求快点脱身,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

    江鹤齐看着幼清的背影没入夜色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邬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四哥,四哥,看什么呢,我四嫂都走了。你要想留住人家,刚才怎么不开口?”

    江鹤齐缄默不语,倒是旁边的沈迦宁按捺不住惊呼道:“你叫她四嫂?”

    “对呀。”邬奈说,“幼清是我嫂子,我四哥他老婆呀。”

    江鹤齐结婚了,沈迦宁毫不知情,没听见半点儿风声。

    她回国不过一周,熬到今天迫不及待地从蒋跃那儿打听出江鹤齐晚上去了麟大,精心打扮了一番过来在校门口等,终于等到机会和他说上了话,且一同入了场,现在却如遭晴天霹雳。

    她期待地看着江鹤齐,寄希望于他能够亲口否认邬奈所说的这件事情。

    江鹤齐却击碎了她心中仅存的一丝希冀,挥挥手:“奈奈的演出看完了,任务完成,我先走了。”完全没有要跟沈迦宁去火锅店的意思。

    周家兄妹俩徒步走在麟大校园幽静的林荫道上,如饭后散步一般,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场景。

    “撒谎精。”周斯言说。

    “你刚刚不也没拆穿我。”

    其实幼清没有发现,只要她叫他哥哥,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

    “为什么要嫁给江鹤齐?”

    “因为两家联姻啊。”为什么最近总有人来问她这个问题。

    “你喜欢他。”周斯言目光毒辣,看得太准。

    他这样笃定的语气,竟让幼清无法反驳。她低头,轻声阐述一个事实:“可他不喜欢我。”

    她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蠢。”周斯言说,“那就把人抢过来。”

    “我从小到大都比你聪明,要不要我帮你?”大概是被刚才那声哥哥喊得有些膨胀了,周斯言选择短暂地遗忘了与幼清之间的陈年芥蒂。表面仍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里却恨不得摘下月亮捧到她面前,好让她开心地笑一笑。

    “谈恋爱不是谈生意,你帮不了我的。”

    幼清一盆冷水将他的热情浇灭。

    晚上,幼清回到蘅水湾,已经快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