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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再撞一遍南墙

    邬奈告诉幼清,她和周斯言聊完了。

    SMALLWORLD,邬奈刚唱完一曲,跳下台找幼清喝酒,小疯子不要命地灌自己。幼清抢下她手里的酒瓶,她不在意地笑:“度数低,醉不了的!”

    幼清从她身上看出来点借酒消愁的意味,平素没心没肺没烦恼,现在只差没在脸上刻字——老子很烦。

    “谈崩了?”幼清问。

    “他说我和他之间没有可能。”

    幼清正愁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她一把举起酒瓶,豪气冲天:“那又怎样,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斩于马下!”

    幼清把准备好的安慰悉数咽回肚子里,这姑娘好像不知道放弃是什么。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呢?”幼清问她。

    邬奈打了个酒嗝,士气又低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她活了小半辈子,还没碰到过这样的难题,比高考数学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更难,她可能有很多种解题思路,但是解不出正确答案。如同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周斯言,才是正确的。

    而到目前为止,她只能选择爱他,顾不得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否正确。

    “只要他还没结婚,我就有机会的。”邬奈倔强地说。

    这一年秋末冬初,梧桐树叶都掉光了的时候,幼清找到了合适的店面,租下来请人重新装修,开始着手准备开个小店。江鹤齐横插一脚,非要投资入股,幼清自觉小本生意用不着他这尊大佛,后来还是依着他,收了他的钱,让他成为二老板。

    周斯言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飞了一趟多伦多。

    邬奈身体不适,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病假,而带她去看病的是赵岑宇。休病假的第二天,她尾随周斯言去了多伦多,在飞机上呼呼大睡,所有病痛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鲁莽又天真,在家人和朋友的保护下长大,不知道什么叫作求不得,于是要跟周斯言死磕到底。

    说起来,她小时候差点和江鹤齐凑成一对,因江爷爷十分喜爱她,但中途出了点差错。事情的起因是她和江鹤齐两人抢石榴树上的最后一个石榴,谁也不肯撒手,最后打起来。按理来说江鹤齐年长她几岁,又是男孩,对付她轻轻松松不在话下。关键是她从小学起的第一样特长就是武术,在棍棒底下长大,对上江鹤齐也不怵。

    两人都挨了揍。

    江家人一看,女娃娃太剽悍,不好招惹,算了算了,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他们这个圈子里,以江鹤齐为首,敢跟江鹤齐动手的,也只有邬奈。

    这些事周斯言现在并不知道,之后的一个月他会真切并深刻地领教到。到目前为止,周斯言对邬奈最私密的了解,止步于他无意中从江鹤齐口中听说了邬奈这个名字的来源。

    邬奈邬奈,隔远点儿听就好像是,无赖无赖,跟取着玩儿似的。

    周斯言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诧异过,谁家的父母会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

    邬妈妈是个伟大的母亲,怀孕之后挺着大肚子还能中气十足地跟邬爸爸吵架,两人脾气都大,占上风的显然是邬妈妈,毕竟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娘俩相互有依靠。甭管谁对谁错,邬爸爸梗着脖子红着脸认错就是了。

    据说邬妈妈生邬奈的那天下午,朝邬爸爸扔了一个花瓶,外加一阵大骂,骂他拐她回来欺骗她多年的感情还赖在她身边赶不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随后,邬妈妈被送进医院,几个小时后小猴子似的宝宝生出来,被她妈一锤定音,就叫邬奈。其实是含沙射影,骂的是她老子。

    起初邬爸爸不同意,但产妇为大,而且她说了,孩子是她辛辛苦苦生的,她想取啥名都看她心情。在外一身煞气的男人听了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气吞声顺了妻子的意。

    后来,小猴子长成小无赖,又渐渐变成混世魔王。

    如今混世魔王遇到了命中的克星。

    邬奈在黄昏时分抵达多伦多,外面正下大雪。她清楚地知道周斯言他们一行人落脚的酒店地址,乘车直奔目的地。她装病请假,孤身前来,心中却雀跃不已,犹如一个士气高昂出征战场的将士,抱着旗开得胜的决心。

    她要一举拿下周斯言。

    周斯言第二天出门时,在酒店一楼的大厅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在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和魁梧的黑人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邬奈——”他走过去冷声叫她的名字,丝毫不客气。

    邬奈捧着咖啡杯老神在在,眼神清澈无辜,还有几分无赖,跟她名字的谐音十分匹配。

    “我来玩儿的,真巧啊,没想到还遇到了你。”

    周斯言当然不会相信,问:“你一个人?”

    “对啊。”

    “你跟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刚刚说了,过来玩儿,度假,不可以吗?”

    “还有,谁说我是跟着你过来的?”邬奈笑嘻嘻,厚着脸皮满嘴跑火车,“虽然我是说喜欢你,但你也不要以为我就一定是为了你来的,我只是想丰富丰富自己的生活出来旅个游。”

    “翘课出来丰富生活?”周斯言一下抓住重点,“我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问问,正巧那次留了联系方式。”

    “别!”邬奈像小树苗拔高,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不起,我错了!您高抬贵手。”

    身后的助理提醒,周斯言抬腕看了眼手表,他不想再耽搁下去,离跟合作方约好的时间只剩下四十来分钟,无论如何他得走了。

    至于邬奈,她并不在他应该操心的范围之内。

    周斯言出发之后不久,身边的助理注意到后方有一辆红色的甲壳虫跟了上来。助理正欲开口说话,周斯言盯着后视镜皱眉说:“随她。”

    这辆红色的甲壳虫是邬奈昨天就租了下来的,作为她的代步工具。为了跟上周斯言,她总得要准备准备。

    说起来她追人的法子实在是太不高明,只是一味地表决心,莽莽撞撞。周斯言觉得她不适合他,觉得她还是孩子心性,觉得她的喜欢也只是一时而不长久。

    那她就让他看看她的决心。

    幼清以前老提醒她,千万不要喜欢上周斯言,似乎已经预见了之后的艰辛。现在幼清反倒不再劝,说你勇敢大胆地去追一次也好,别留遗憾,大概是因为知道她已经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八百斤的大萝卜陷在周斯言这一潭沼泽里,暂时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脱身。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邬奈总是很早就出现在酒店大厅等待,周斯言一旦离开落脚的酒店,她就自发跟上,也不打扰,他们的车停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休息。直到周斯言谈完生意出来,她再一路尾随他回到酒店。

    司机是个黑人青年,问周斯言:“周先生,你是不是惹了什么麻烦上身?”那辆时时刻刻跟在身后的甲壳虫叫人无法忽略。

    周斯言只说:“不用管她。”

    这一天,他把案子彻底拿下,签完合同,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忽然起了点不一样的心思,他没有跟团队一同从大楼里走出去,而是独自乘出租车闲逛,后来干脆去了多伦多周边的小镇。

    接下来的三天,邬奈失去了对周斯言行踪的掌握。

    工作结束,周氏团队的其他人员已经飞回国内,邬奈清楚地看见,那一行人中没有周斯言。

    这些日子多伦多的雪一直没有停。天气寒冷,周斯言躲在古董旧货店里看油画和漆器,外面裹挟着雪粒的风呼啸着,几个小时一晃就过去。店主养的加菲猫时不时跑过来用大饼脸蹭他的裤管,意外地很黏他。

    周斯言撸着猫替它顺毛,莫名地想到邬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找不见他是不是已经回国了。

    第四天下午,周斯言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落脚的酒店工作人员打来的,说酒店这边有位客人丢失了行李和钱包,自称是他的朋友,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周斯言一问名字,毫无意外,就是邬奈。

    驾车从小镇返回酒店,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那通电话结束后,周斯言很快就出现在了邬奈面前。异国他乡,他终究放心不下,不论邬奈是不是撒了谎。

    酒店大厅里,邬奈偎在宽敞的沙发扶手上靠着,一条腿支着地承载身体重心,似乎只有半边屁股坐实了,姿势颇为古怪。周斯言走近了发现,她身上的裤子湿了大半,只是黑色布料,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邬奈低头玩着手机小游戏,没有发现周斯言已经到了,消消乐的游戏背景音欢快地传出来。

    周斯言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脚。邬奈抬头,迅速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像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也不说话,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周斯言盯着她身上的水渍,冷着脸问:“怎么不去房间洗个澡换身衣服?”

    “今天上午就退房了。”邬奈没精打采的样子,仿佛刚才还在兴致勃勃玩游戏的人不是她,“我在这边等了你三天,今天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国的,去机场的路上被人抢了行李,钱包也全丢了,全部家当只剩下一部手机。”

    她可怜巴巴地跟他描述:“本来手机都要被抢走了的,我一直紧抓着不放,被车拖着跑了几步就摔倒了。”

    周斯言说:“报警。”

    邬奈点点头,这套说辞她不知道他信没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去了前台。周斯言办理手续重新开了一间房,忽然回头问:“既然手机还在,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

    他突然停下脚步,邬奈不留神撞到他的背。她揉了揉有些红的鼻头,显得更委屈了:“怕你不接。”

    周斯言推了她一把,催她去房间洗澡。

    邬奈冻得厉害,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等她裹着浴巾再出来,发现床上摆着一套全新的衣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周斯言抬抬下巴,示意她换上,语气平淡:“托酒店服务员去买的。”

    邬奈心情矛盾,抱着一堆衣服又回了浴室。她觉得周斯言是关心她的,他对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淡。这样一想,被晾了三天的怨气和委屈就消散了不少。

    邬奈拿起手机擦了擦屏幕上蒙着的一层水雾,打开备忘录看了看之前自己立下的flag:一举拿下周斯言。

    她不由得笑了笑,又拍了拍脸,给自己加油鼓劲。

    她在浴室待的时间太久,周斯言过来敲了两下门,问:“你还没换好衣服?”

    邬奈立即打开门,朝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大大的笑。

    周斯言领着邬奈去了一趟警察局报案,从警察局出来之后已经是傍晚。有周斯言在身边,邬奈心情一扫之前的阴霾,走个路也蹦蹦跳跳的。

    “我饿了。”她说,“你请我吃饭吧,等回国了,我再请你。”到时候又多了一个约他见面的理由。

    “你想吃什么?”周斯言也许是见她下午的样子太可怜,起了恻隐之心,对待她的态度还算温和。

    邬奈十分容易得寸进尺,藏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指溜出来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我都可以啊,只要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那你饿死算了。”

    “我饿死了你会哭的,你一定舍不得我。”

    “你可以试试看。”

    “……”

    灰蒙蒙的天空仍然飘着雪花,街道两旁商铺的橱窗里折射出昏黄的光晕,明与暗交织,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仿佛披上一层温柔又隐晦的滤镜。邬奈压了压帽檐,她跟周斯言戴着同款的防寒帽,没有打伞,一起走在碎雪中。

    她几乎快要得意忘形,以为下一秒周斯言就会接受她的心意。

    “吃完饭我们去滑雪吧?”邬奈提议。

    周斯言想想不久之后回国即将面对的那些事,对她又心软了,点头答应。

    在冰上飞驰的时候,邬奈又贪心了一点,想着或许再早一点来,可以看看这边美不胜收的秋景,像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浸染了一般的山林,漫山遍野姹紫嫣红胜似春天。

    那么等明年秋天,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把周斯言拐过来跟她一道赏枫叶。

    ~02~

    邬奈的行李在两天后全部找回,周斯言一刻不停地订了两张机票,邬奈在旁边唉声叹气:“好时光易逝啊!”

    “你最好赶紧回学校上课,”周斯言别有深意地说,“戏演过了会穿帮。”

    邬奈缩了缩脖子,拢了拢衣袖,心里慌慌张张。她刚给人转完账,被人抢行李其实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现在听周斯言的语气却感觉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早已经看穿,只是不说破。

    周斯言在飞机上补眠,邬奈则看着他补眠。

    她都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质了,无时无刻不在心痒痒,就恨不得一口气把眼前的人搓成一个糯米团子整个儿吞下去,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踏实了。

    越得不到的,越叫人心痒难耐。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周斯言睡眠很浅,微眯着眼睛醒来。

    邬奈讪笑,伸长了手,狗腿子似的替他捏了捏身上的薄毯:“你继续睡,你继续睡,我在寻找灵感写曲子呢。”

    “你能从我脸上找到灵感?”

    “嗯嗯嗯……”邬奈一个劲地点头,特别真挚地说,“看着你我就能源源不断地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我都控制不了我自己。”

    周斯言把头偏向另一边不再理会她。

    邬奈嘚瑟的心情在飞机落地,他们出机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前来接机的不是邬奈料想中的周斯言的司机,而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年轻女孩。微胖女孩一看见周斯言就迎上去说:“夏霜在前面的车里等您。”说着目光还不断往邬奈身上瞟。

    微胖女孩是夏霜的生活助理,邬奈明白过来。

    邬奈发愣的片刻,周斯言问她:“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是跟我一起走?”

    邬奈虽然不想看到他和夏霜在一起的画面,但这个时候她没有理由退缩,当然要趁机会一会她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

    “一时半会儿可能打不到车,我跟你一起走。”她耸了耸肩膀说,“麻烦把我送去麟大,应该顺路吧?”她后半句话问的是微胖女孩。

    微胖女孩身上透着股机灵劲儿,心里揣测着她跟周斯言的关系,脸上维持着十足的客套:“顺路!来,我帮你把行李放后备厢。”

    车门打开,里面坐着个戴半边口罩的女人。她正低头刷着手机,抬头和周斯言目光相撞,立即笑开:“你来啦。”说着彻底摘掉口罩,露出妆容精致的全脸,又看到他身后的邬奈,多少感到意外,完全没想到周斯言身边还有其他人,“这位是?”

    邬奈越过周斯言跟她打了个招呼:“嗨,我叫邬奈。”

    “你好,我叫夏霜。”

    “我知道你,”邬奈说,“大明星嘛。”

    夏霜笑了笑。

    周斯言跨上车,坐在夏霜身边。邬奈紧跟其后,本想跟他们挤在一排,但见地方不太宽敞,只好勉为其难挪步去了后一排。

    绯闻女友接机,原本是件暧昧的事,因为多出的一个人而暧昧减半,尴尬翻倍。主要尴尬的也就夏霜一个人,周斯言许是旅途劳顿完全丧失了开口说话的欲望,跟夏霜没聊几句就闭眼假寐。邬奈倒是精力无限,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跟夏霜打听娱乐圈的八卦。

    夏霜实在摸不准邬奈的身份,以为她是周斯言的朋友,完全没想到邬奈与周斯言会有感情纠葛,会是自己的“情敌”。夏霜一点儿没往那方面想,主要是邬奈与周斯言这两个人气场实在太不契合,站一起也没人会觉得他俩匹配,要说是兄妹关系那还靠谱点。

    等后来夏霜知道了,后悔莫及,她就不该搭理邬奈小魔头的。

    现在仍被蒙在鼓里的夏霜还想着通过讨好邬奈来巩固与周斯言之间的感情,邬奈向她打探娱乐圈八卦,她则向邬奈打听周斯言的饮食爱好。

    “他呀,他不吃牛肉,喜欢吃鸡胸肉。”邬奈看看闭眼休息的周斯言,压低声音告诉夏霜自己知道的情报。

    其实周斯言偏爱吃牛肉,不吃鸡肉。

    “他喜欢吃石榴,最讨厌牛油果和榴梿。”

    其实周斯言最喜欢的水果是黄桃,没石榴什么事。

    “他口味偏重,喜欢吃辣,最喜欢的一道菜是宫保鸡丁。”

    其实周斯言口味一贯清淡,几乎不吃辣。

    邬奈有一次跟着幼清去了一趟周家老宅,缠着老管家问了个详尽,把周斯言的饮食习惯都摸清楚了,自然不可能平白便宜了夏霜。她胡说八道,夏霜打开手机备忘录,还记了几条重要信息。

    小憩中的周斯言听得一清二楚,眼皮跳了两跳,最终也还是没有多嘴出声,只当自己没听见。

    邬奈开心地捣了乱,下车之前还跟夏霜互加微信留了联系方式。

    麟大校门口前各种夜市摊子已经开始张罗着做生意,纷纷支起了折叠帐篷,风中飘着孜然味儿,烟火气息倏然浓了。周斯言让夏霜等等,自己跟着邬奈下了车,把人拉到旁边说几句话,有事情要交代。

    邬奈拉着行李站在路灯下笑:“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周斯言没工夫跟她废话,说话毫不留情:“你爱玩,之前在多伦多我也配合你玩够了。现在回国了,一切回归正轨,你好好待在学校上课准备期末考,别再来找我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邬奈脸上的笑就收敛一分,到最后她僵着脸杵在原地垂头丧气地盯着地面。长长了的头发别在耳后又被凛风吹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唇上也没有了血色。

    连夏霜和她的助理都渐渐等得不耐烦,纷纷从车里探出头来张望。邬奈才挪了挪脚,稍微拉开与周斯言之间的距离,这样更方便她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这是要跟我分手的意思吗?”邬奈问。

    “我们从没有在一起过,没有分手一说。”周斯言说。

    邬奈抿了抿唇:“在多伦多那种,就我看来,也算在一起了。”

    周斯言不欲跟她多说:“我现在跟你说清楚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他说到后面终于缓和了语气,真正像个长辈那样规劝她,“你还小,奈奈,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邬奈撇撇嘴,努力活跃气氛想开个玩笑:“你说的好像烂俗偶像剧里的台词喔。”

    夏霜离他们相隔有一段路,完全听不见这两人在说些什么,不太像是起了争执,但是隐隐望得见两人神情都颇为凝重。又迟迟不见周斯言过来,夏霜于是打电话过去询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周斯言说:“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把我的行李放路边上。”他只是陈述事实,语气完全没有波澜起伏,倒让夏霜以为他是生气了。夏霜心里惴惴不安,泄愤似的揪了一把小助理身上的肉,小助理疼得龇牙,无辜地看着她。

    夏霜现在倚仗周斯言做靠山,不敢有半点得罪他:“没有……我没什么大事,还是再等等你好了,回去也是闲着……”

    明明之后还有一个酒会要参加的,小助理心里嘀咕,但又不敢出声。

    “还有事?”周斯言问夏霜。

    “没……没有。”夏霜手一抖,挂断了电话。

    邬奈这会儿显得特别善解人意,她语气轻松:“在催你了吗?那你赶紧走吧。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就不当真了。”

    “我是认真的。”周斯言说。

    邬奈妄图从他眼睛里找到一丝犹疑和不忍,漆黑瞳仁,装裹着的全是严肃。邬奈其实明白,他这样的人根本不爱开玩笑。

    她身上穿着酷酷的黑色外套,是他在多伦多的商场里给她买的。脚上的鞋,她很喜欢,也是他选的。她钱包丢了行李丢了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的时候,他兢兢业业地照顾她,对她好,差点让她以为他对她也是有那么一点动心的。

    可那只是她的错觉。

    她几近哀求地看着他,也没有用。

    无论她做什么,怎么垂死挣扎,面前的这个人都不可能属于她。

    金属拉链被粗暴地往下拉扯发出很重的声音,艰涩又刺耳,邬奈费劲地把身上的外套强扒下来往周斯言身上扔,脚上的鞋也被她踹飞了,一只飞去马路边,一只擦过周斯言的裤腿滚到了水沟里。

    “都还给你!”她朝他吼。

    路过的行人不由得侧目,好奇地望着他们。

    周斯言不知道她又突然发什么疯,也还在状况之外,莫名被甩飞的衣摆盖了一脸。

    晚间气温低,阵阵吹过来的风冰凉地贴着皮肤摩挲,见邬奈冷得身子发抖,就穿一双薄袜站在地上,周斯言顾不上其他,擒住她的双手:“闹什么!”

    邬奈在他怀里挣扎。周斯言手背不慎触到她脸上,湿哒哒一片,他心里一紧,低头去看,邬奈竟然哭了。她倔强地咬紧了唇奋力压抑着眼泪,但效果甚微,伤心时控制不住自己,泪腺不断分泌出温热的液体。

    周斯言大概也被她这蓦然一哭给唬住了,心中有愧疚滋生。不待他思索出个解决办法,邬奈已经开始挽回颜面,抬起胳膊狠狠擦了一把脸,如同被按下了冷静键。

    似乎刚才没忍住哭的人压根不是她。

    可说话的声音仍不稳,打着颤儿,语气却分明又是干脆的:“下周,你抽出一天时间来跟我约会,就这一次,以后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

    她说完就拖着行李箱赤着脚飞快地跑起来。箱轮与深色的柏油地面摩擦发出嘈杂的响声,她像一辆小火车一样劈开夜雾驶进夜色中,然后消失不见,不给周斯言任何拒绝的机会。

    后者头疼地揉了揉皱起的眉心。

    ~03~

    周斯言刚回国,公司积累了大量工作要处理,要腾出一天来,也只能挤周末的时间。他仔细看了自己的工作安排,发短信告诉邬奈时间定在周日,然后便把手机扔给助理,不再理会。

    邬奈去学校销了假继续上课,班上不知情的同学围过来问她身体怎么样了,她全都编着谎话圆过去。还有SMALLWORLD的老板也留意着她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继续去酒吧驻唱,与其说是关心她,不如说看重她身后的人脉关系。

    邬奈走的这些天,乐队的几个人成了一盘散沙。她作为主唱缺席,平日里的排练和演出也不太能进行得下去。大家各忙各的,乐队如同散了,也就架子鼓手肖远联系过她几次。

    下午上完课,邬奈出了南校门,踩着单车往小巷子里钻,商贩叫卖和喧哗的人声逐渐被甩在了身后。越往里头去,越显得僻静起来,旁边的草木萧条,树杈被寒风吹秃了在偏西的日头下发颤。天是个晴天,空气泛着寒。

    途经一片旧厂房,大部分房间都空着,隐藏在树群之后更显荒芜。麟大的学生倒把这地方当作了一块宝地,地方宽敞租金低廉,有美术学院的过来租一间用作画室,也有其他标新立异的社团租了用作活动场所,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邬奈头一次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场人体行为艺术展,大胆另类,令人瞠目结舌。她被脚下的门槛绊了一下,扶住她的是个作小丑打扮的人。鼻头被颜料涂抹得通红,眼睑下拖出黑色的眼泪,原来隔壁房间正在进行化装舞会。

    邬奈顿时觉得这地方有意思,跟乐队的人一合计,决定也租一间当作他们的“根据地”,也算有个落脚的地儿。当然租金平摊下去,邬奈还是主动揽了大头。

    把单车往铁栏杆上一锁,邬奈轻车熟路地朝乐队基地走,里头隐隐传来摇滚乐声,是有人在的。她打开门一看,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缩在沙发上玩扑克牌,一股不怎么新鲜的泡面的味道混合着烟草味扑面而来。邬奈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旧沙发软得能把人吸进去,皮质剥落,斑斑驳驳,样子已经不太好看,还是他们当初一起在老集市上淘回来的。沙发底下扔着随处可见的烟头和瓜果壳。房间里音乐一刻没停,乐器却搁在一旁没人动。

    邬奈心情极差,觉得没块干净的地方能落脚让她走进去。

    打牌的几个人除了乐队成员还有她不认识的,两个面孔陌生的女孩亲密地依偎着而坐,率先发现她进门了,用胳膊肘推了推其他人。大家这才发现邬奈。

    她对外宣称生病请假,脸色寡白,精神看着也确实不如以往好,表情淡淡的,不如以往活泼。

    音乐嘈杂,大家说话都是用吼的。

    “邬奈你回来啦!”

    “这些天在家玩得怎么样?”

    “病好了没?”

    无非是这几句。

    邬奈似笑非笑地牵扯了两下嘴角。

    墙角有她落在这里的一把吉他,她拿了就走,没给谁好脸色看,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只有肖远扔了烟头踩着鞋追上去,把人拉住了:“邬奈,等等——”

    “我没在,你们就是这么训练的?”邬奈问。

    肖远面子上挂不住,还想解释两句,又觉得事实如此不好辩解,讪讪地收回了拉住她的手:“你不在,大家也不好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