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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月圆之夜;雍贵监狱

    皇宫的夜晚不如人们想象中那般夜夜笙歌,死一般的寂静,房檐的曲线将暗黑无边的天空划得支离破碎,一轮皓月高高悬挂在房檐边,总让人有一种攀上屋檐前去摘取的欲望。巡卫们身穿坚固的铠甲整列成队反复逡巡于皇宫的每一处角落,整齐的脚步声响彻每一条巷弄。寒风轻轻撩拨卷帘,灯罩内的火烛微微颤动,朱漆的烛台上堆积了些许凝固的烛泪。季晟抚平被风吹动的宣纸,蘸墨,落笔,循环往复。两旁的婢女站在一旁待命。

    “起风了。”季晟轻声说道。

    “是。”距窗户较近的婢女走到窗前将窗户合上。

    “何时了?”季晟问道。

    “回陛下,丑时了,蜡烛都添了五轮了。”婢女答曰。

    “不知为何,今晚毫无睡意。”

    婢女没有答话。

    季晟见状,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倦意故作精神的婢女,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睡吧!”

    两个婢女对视了两眼,站在原地不动。

    “你们敢抗旨!”季晟戏谑道。

    此话一出,两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赶紧从台上撤下来,临走之前,季晟吩咐一句:“临走之前添最后一次蜡烛。”

    驻守御书房门口的护卫走到御前跪下,说:“陛下,简将军求见。”

    “终于到了,让他进来吧!”

    简风走到御前,跪下。“启禀陛下,侯爷已安全抵达断魂亭。”

    “夙平临走前可有说什么?”季晟问道,继续在宣纸上书写。

    “侯爷临走前让微臣给陛下回句话,说侯爷定不负皇命,势必取得澜湖奥秘,凯旋归来。”简风如实禀报。

    “嗯,好。”

    “若无要事,微臣先告退了。”简风始终低着头,欲要退下。

    “你似乎有问题想问?”季晟看了一眼简风说:“譬如,朕为何差使夙平去澜湖。”

    简风犹豫着,眉头紧皱,随后回道:“陛下自有其缘由,臣不宜过问。

    “在朕十岁的时候,父皇带我去围场狩猎,途中朕看到一头鹿,那头鹿很雄壮,跑得很快,一眨眼就在朕眼前消失不见,我骑马追过去,迷失在一片林子里,与军队走散,朕慌乱不已,就在朕寻找军队之时,一头猎豹向朕扑来,将朕扑倒在地,就在朕即将要被猎豹杀死时,一支箭准确无误地射在猎豹的头上,猎豹当场毙命。待军队找到我时,已是黄昏,士兵们都认定那头猎豹是被朕所杀,朕当时惊魂未定,事后母妃为朕治疗伤口时,我向母妃告知事情原委,母妃知道后,你猜她说什么?”季晟说着,将目光投向简风身上。

    “臣不知。”简风疑惑。

    “母妃用双手扶着朕的头,看着朕的眼睛说:‘那头猎豹就是你射杀的,那支箭也是你的,你父皇当年骁勇善战,骑术了得,作为皇子,你也理应如此,皇族无泛泛之辈,总有一日,你将接替你父皇成为一国之君,到那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反驳你的言行。’自此,朕便开始了说一不二的为君之道。”

    简风一直没有抬头,拘于君臣礼节。

    “可朕很清楚,其实每个人都在阳奉阴违,就像朕知道,当初那些士兵对我刮目相看称赞不已时,树林里有一头鹿正在看着朕,取笑朕。”季晟将笔置于砚台之上。“从即刻起,至蜡烛燃尽,你我不分君臣,仅为朋友。”季晟说:“起来吧!”

    简风抬起头,看见季晟正以一种他久违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一种朋友之间的眼神,除却君王的高高在上与深不可测,那种眼神,足以将君臣之芥蒂一扫而空,让两个素来时时戒备在风云诡谲的朝堂里勾心斗角以求自保的男人放下一切防备,只为重逢多年未见的旧友。简风太久未见到这种眼神,以至于太过贪恋久久盯着季晟。

    “三年前,北塞突遇罕见旱灾,民不聊生,父皇差夙平去发放救济粮,途中遭劫匪拦截,押送物资的军队寡不敌众,赈灾物资被洗劫一空,夙平被困塔干堀沙漠,当时得知此消息,朝堂上下皆为之惶恐,认定夙平定葬于塔干堀沙漠,唯有父皇坚信夙平能平安归来,一个月后,夙平果真出现在宫墙之下,当时城墙上的士兵皆为之瞠目,再三确认为夙平本人。此事当时在荆都名噪一时,而后夙平所说之事无人相信,父皇亦是如此。”季晟娓娓道来。

    “是啊,难以置信,至今亦是如此。”简风感叹道。

    “不,我相信。”季晟说。

    “从何说起,有何依据?”简风疑惑道。

    “无任何依据,仅仅只是相信。”季晟说:“除夙平所言,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释。人们不相信一件事,往往是因为觉得不值得去相信,然而难以置信的事,往往毋庸置疑。”

    “你如此这般,真像先皇。”简风感叹道。

    “父皇曾说,他的四个皇子中,我最像他,二弟涵瑜最为意气风发,而夙平,最不像他,他就像天之骄子,天赋异禀,才能过人,最得父皇宠爱。一直以来,我虽年长,然较之两位皇弟,却黯然失色。”季晟回想起本应难以接受的过去,却像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寻常事。“二弟于三年前战死于岳州,如今夙平也去了澜湖,北塞局势危急,魏国虎视眈眈,在最危急的时刻,我最信任的人都不在我身边。”

    “那你为何还差使夙平前去澜湖?”简风问。

    “其实,是夙平主动请缨。”季晟说道。“而且如若要在茫茫天下寻得一人堪当此大任,唯有夙平,从塔干堀中走出来的男人。”

    简风回想起方才在断魂亭说的话:不,你不会相信的,因为到最后,我也怀疑我自己了。简风幡然醒悟,如此一来,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了。“大概是为了还清一件事的面目。”

    季晟沉默片刻,轻轻一叹:“耿耿于怀三年,这才是夙平的作为。“

    “澜湖传闻早在世间流传多年,为何如今再次被提及?”简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