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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国、家

    马车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飞驰,马夫坐在双辕上挥舞着鞭子使劲地抽打着飞奔的快马,车轮飞快地旋转着,车轿上的丝帘不断摆动。季渊坐在轿中,拨开卷帘,看向窗外迅速往后退去的场景。街道上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认出了这是西陵候季渊的马车,而车中之人也无疑就是季渊本人,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飞奔的马车上。季渊放下卷帘,心中暗叹黄子冰射杀塔干堀族一案竟在百姓中间引起如此强烈而广泛的反响,如不加控制,势必会日臻剧烈,这也是他此行前往黄府的目的。

    随着快马的一声嘶吼,马车在一座府邸前停下。马夫通报道:“侯爷,黄府到了。”

    季渊拂开门帘,缓缓走下马车,站在府邸前,看着高高挂在门上的牌匾,上边题有:黄府。

    马夫上前告知 站在门口的守卫:“劳烦请示你们大人一声,西陵候到了。”

    守卫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马车旁等待的季渊,便走上前,跟季渊说道:“卑职参见西陵候,我家大人有请!”

    “父亲,如今的局势很明显,荆都的百姓现已对此事议论纷纷,怨意四起,朝廷百官也在向皇上施压,现在只要父亲亲自出面,无需多时,皇上一定会有所行动!”黄子冰的兄长黄子纶语气激动,义愤填膺。

    黄柯沉默不语,端起桌上的茶杯兀自饮起茶来。

    “老爷,事关子冰性命,你真的打算放任魏国杀了我们的儿子而坐视不理吗?”一旁的黄夫人也帮衬着劝道。

    “父亲,你是否忘记了黄家的家训!”黄子纶焦急地催促。

    “你给我住口!”黄柯将茶杯怒掷在桌上,杯盖碎裂,滚烫的茶水倾洒在黄柯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可黄柯没有缩手, 似乎感觉不到热水洒在皮肤上的灼热感。而事实上,他强忍住了。“煽动荆都百姓激起民怨,联合朝廷百官向皇上谏言,一个对策,两面作战,已达到向皇上施压,现如今又来跟自己的父亲谈祖传家训,我的儿子竟有如此能耐,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

    黄子纶被父亲一轮训斥,不敢再有所反驳。

    “好,你不是要跟我谈家训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什么是‘铁索连舟’。”黄柯继续说道:“荣丞十二年,黄铖率领二十万大军与前朝将领代坤三十万大军于厄江玄壁生死一役,最终黄铖取得胜利,你可知为何?”

    黄子纶没有回答,尽管他对这段历史铭记于心,甚至倒背如流。

    “玄壁一带江面宽阔,易于两军交战,故双方将地点定在那里,可谁知当日忽起大风,风向诡谲不定,代坤的三十万军队被狂风吹散,而靖军的船被铁索拴住,故以少胜多一举歼灭代坤的三十万军队。此役既奠定了靖国后来的胜势,也 是黄铖行军生涯中最辉煌的一役,故他将“铁索连舟”定为黄家的家训,流传后世,寓意为精诚团结。”黄柯将家训的由来娓娓道来。“家族利益你是考虑到了,可你将国家安危、黎明百姓置之何地?”

    “难道我们就这般放任不管、等闲视之,不救子冰了吗?”黄子纶反问道。

    “救,当然救!”话音从门外传来,他们皆顺着声轨向门外看去,只见季渊正踱步而来。季渊来到黄柯面前,未等黄柯行礼,自己抢先问候道:“黄叔父,别来无恙!”转而转过身,朝一旁的黄夫人行礼道:“见过黄婶!”

    黄柯惊得立刻准备起来行礼,却被季渊出手扶住阻止。“叔父莫要行礼,夙平今日是以侄儿身份来拜访。”

    见到季渊来访,黄柯即从怒颜化为悦色:“让你见笑了。”转而又训斥黄子纶道:“将国家黎明百姓抛之脑后,就连礼数也忘了吗?还不快行礼!”

    黄子纶不愿行礼,缘由便是他知道朝廷出兵营救子冰的最大阻力就是季渊,也正是季渊在朝堂上的一番力阻,才让皇上打消了出兵的理由。拗不过自己的父亲,他也只能服从。

    “子纶兄莫要行礼,夙平说过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西陵候,而是季夙平!”季渊及时阻止了黄子纶的行礼。他看到桌上破碎的茶杯和洒落一地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加之方才在院子里听到的吵闹声,心中便明白了一切:“叔父莫要动气,摔碎了上好的茶杯、浪费上好的茶水不说,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值了!”

    “还不是这个逆子,行了鲁莽之事,还以为自己完成了多了不起的功绩,还在我面前诡辩!”一想到这里,黄柯是愤怒与惭愧交加。“让你见笑了!”

    “想必是叔父和子纶兄之间产生了误会,您且宽心,接下来,就由夙平来说明一切!”

    “好,既然你今天并非以西陵候的身份来此,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一旁的黄子纶正想与季渊一番争辩,季渊此言也算是遂了黄子纶的意。“我们黄家与你们季家乃数代世交,黄家祖上黄铖更是靖国开国元勋,黄家数代皆在朝为官,为你们季家效命,枉你还称我父亲为叔父,现黄家有难,你却袖手旁观,千方百计阻挠皇上出兵营救吾弟黄子冰。再者,即便被无辜关押在魏国的不是黄家人,是一寻常百姓,鉴于皇室的护民之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其解救回来,不是吗?”

    黄子纶所铺陈在众人眼中字字属实、句句在理。季渊一边认真地倾听,一边从黄子纶的话语中判断黄子纶是否洞悉到了实情,若没有洞悉到,则黄子纶之所为全出于对兄弟的情谊、对家族的忠心;若事先知道,却又明知故犯,则此人便是打着营救兄弟的名义另有所图。凭这儿一席话,季渊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于国,黄家历代在朝任职,功劳无数,忠心天地可鉴;于家,黄家与季家乃世交,情谊日月可证!现如今,子冰兄被困魏国,子纶兄救弟心切,夙平切身明白!”季渊先是对黄子纶方才所陈给予充分的肯定,也对黄子纶的急切心情表达理解。“可子纶兄煽动百姓鼓动朝臣的做法实为不妥!”

    “你们季家毫无任何作为,难道还不准我们有所作为?现在被困在魏国的可是我们黄家的人!”黄子纶言辞尖锐,语气激烈。

    “你还敢诡辩!”黄柯忍不住内心的愤怒,怒斥道。

    季渊见状,立即将话语权夺过来,以免他们俩父子对峙的局势愈演愈烈,若真如此,不仅会枉费此行,更甚者,会落人口舌,他也将会被扣上一顶离间黄氏父子的罪名。“方才我在门外似乎听到子纶兄提起黄家的祖传家训,不知能否请子纶兄再重复一次?”

    “铁索连舟。”不知为何,每次念及这句祖传家训时,黄子纶总能波澜起伏的心绪平复下来。

    “我想再请教一次,子纶兄是如何理解的呢?”季渊继续问道。

    黄子纶先是不屑地看了季渊一眼,而后简单地吐出几个字:“精诚团结!”

    “这背后的典故子纶兄不愿意说,夙平也谙熟于心!”季渊说。“玄壁决战前,黄铖大将军说了一段话,以激励士兵,你可知黄铖大将军说什么了?”

    黄柯与黄子纶同时看向季渊,心中充满疑惑与期待。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兄弟们,我们今天即将面临一场大战,敌军三十万,我军二十万,实力悬殊,我们今天也许会血洒厄江,也许我们的家人从此会孤苦无依,但我们是靖国军人,靖国军人会轻易将性命交给对手吗?靖国军人会让父母家人沦为亡国奴吗?前面就是玄壁,上边不知飘洒过多少战士的热血,多少代人守住了玄壁,今天,我们将再一次见证,玄壁将是敌军一道永远过不去的坎,我们将裹着厄江浪花,将敌军杀个片甲不留!”季渊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地将黄铖将军的原话复述出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再现当年的情形。

    “几百年前的事,你怎会得知,还如此详细!”黄子纶质疑道:“恐怕皆出自你的杜撰!”

    “不,当年黄铖将军确是如是激励士兵壮大士气的!”季渊说。“就在你们世代相传‘铁索连舟’的祖传家训时,季家子孙也始终铭记着这段话!”

    黄柯惊诧地看向季渊,不能言语的感动从心底涌出,溢满眼眶,几近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出。他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季渊面前,一把握住季渊的双手,这个年愈半百的老人,把一生都奉献给了靖国和季家,他满怀情感地看着季渊的双眼,没有言语,只是与季渊四目相对。此刻,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说此番话就是想让子纶兄知道,黄家对靖国付出的一切,对季家付出的一切,季氏子孙从未忘记,皇兄和我也没齿难忘!”

    “那为何你们坐视不理?”黄子纶的语气不如之前的那般愤懑不平。

    “方才叔父所陈,子纶兄可知原意?”季渊转过头,问黄子纶。

    被季渊一问,黄子纶这才想起方才父亲所言,依据他的理解,父亲只是在告诫不可忘了为臣之道,指他煽动百姓鼓动朝臣要挟皇上有违臣子之道。之前他却是如此认为的,但现在被季渊仔细问到,却又开始怀疑之前的想法。

    “子纶兄是否想过,为何一定要是子冰兄?”季渊再次问道。

    “什么意思?”黄子纶愈感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