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年级开始，学生就能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了。距离由近到远，三年级去京市的郊区，也是有山有水的地方，四年级能去邻市，五六年级就可以出省了。五六年级每年夏令营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三四年级去的地方都是固定的，这都是出自安全考虑。

    京市很大，西郊处在半山区，有一片天然的森林，还有水库、溶洞之类的地方，非常适合避暑。一到夏天，京市市区或者周围县市的人都会开车过来玩儿上两天。那时候还没有农家乐这种概念，但是已经有村民试着在家中接待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客了，算是家里的一笔收入。

    温暖本身去过农村，前年那次农村之行她还记忆尤深，戏台上的粉墨，草地里的蚂蚱，水渠里的西瓜，还有香气四溢的果园。她对夏令营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朱颜放学的时候专门跑到她班级门口找她，问她报没报夏令营，温暖看她手上攥着宣传册，就知道她是想去的。如果朱颜一个人的话，她家里肯定不会同意。温暖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那我回去跟我妈妈说。”朱颜本来既紧张又期待的表情，在得到温暖答复之后倏地明亮了，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赶忙说：“我今天就去说。”

    朱颜商量了几天，总算在放暑假前得到了准许。

    而温暖早在当天就获得了程筱云的批准。程筱云对她去夏令营倒是没什么意见，看了她带回来的夏令营活动宣传册，知道他们去哪里，住哪里，也就同意了，正好可以让她歇一歇。省得她每天穿梭在各个运动场，身上时不时青一块紫一块的。温霆倒是有些舍不得，带着女儿住别人家，跟女儿自己住别人家之间的差别还是相当大的。他提议说自己带着温暖过去玩儿两天，不过没等程筱云否决他，就被温暖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温暖看着她一脸受挫的老爸，拍了拍他肩膀，安慰说：“没事儿，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但事情总不如她预想中顺利。

    “你说什么？”温暖嚼着冰棍儿，眉间都皱成了“川”字，满眼的难以置信，她对面则是一脸犯错误的韩阳阳。

    “我妈妈说，过几天我们要去香港，没办法跟你去夏令营了。”

    “为什么要去香港？”温暖眉头没有一点舒缓的迹象，“韩叔叔不是过几天就回来了吗？”

    “我爸爸临时有事回不来了。”韩冰看起来有些失落。

    温暖的表情瞬间僵住了，看起来有些滑稽。她保持着这个表情，眼珠转得飞快，可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理由，最后只好故作大方说了一句，“那行吧。”

    “真的？”韩冰没想到温暖这么快就接受了他临时变卦这件事。

    他哪里知道，温暖也是突然想到了过年韩叔叔不会来时，她和韩阳阳的谈话。那时候，她好像说过，如果韩叔叔再不回来的话，她就陪韩阳阳去香港。这么算下来，还真说不好是谁“言而无信”了。再说了，就算没这回事，她也不可能真让韩阳阳为了跟她去夏令营而放弃去香港跟韩庐镜团聚。

    “记得给我带礼物啊。”温暖不忘补充了一句，“韩叔叔也要赔，大人怎么好不讲信用。”

    “当然，你想要什么跟我说。”韩冰飞快答应，还同时跟她保证，“明年，明年如果你还想去夏令营的话，我一定陪你去。”

    “明年？明年再说吧。”温暖歪着头，佯装考虑了一会儿，故意卖个关子。

    温暖跟张舍春和宋国栋都请了假，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开营”了。结果临行前一个晚上，又出了意外。朱颜打来了电话，说她去不了了。

    朱颜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不像是感冒，温暖听出她应该是哭过了。电话那头的朱颜一个劲儿地在说抱歉，也没有说原因，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温暖失望之于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朱颜当初找到她，说她因为交到了朋友，所以爸妈同意她去夏令营的样子，她笑得那么开心，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雀跃。她兴奋地跟温暖讨论着能一起做什么，就像被关在笼子里好久，第一次能飞出笼子被天空拥抱的小鸟。

    温暖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夏令营就能让她这么开心。那时朱颜抿了抿嘴角，然后非常认真地告诉温暖，“因为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出去玩，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不会嘲笑说她有病的朋友，第一个会站出来保护她的朋友，第一个不是因为想让她帮他们买零食、玩具才跟她说话的朋友，第一个夸她好看的朋友。

    温暖透过朱颜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朋友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是只要认识了就是朋友。韩阳阳、双胞胎还有大伯、舅舅家的哥哥弟弟们，二胖、李糊糊和大院的别的孩子们，张爷爷、宋教练、吕铭飞和速滑队的其他人，班里的所有同学……就连对她时不时露出莫名敌意的岳东升，还有很多只有一两面之缘的，她其实都视为朋友。她从来没想过，原来“做朋友”这个问题，还有否定选项。

    而在朱颜面前，很多人都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温暖记得自己说：“我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然后就会有很多个。朱颜，你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像我一样，或者比我还要好的朋友。”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没能有我这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