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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背叛

    第九章

    夏河以超出分数线三分考取了大学,而秋红少于分数线两分便名落孙山,她报考的是北京一所医学院。

    秋红坐在院后的山上,刚出升的太阳照耀着山脚下的一片草地。草尖上的露珠像颗颗晶莹的泪珠。秋红的心底像灌进了铅那么沉重。没考上大学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她长长地叹气,不禁流下眼泪,那泪珠汇集在露珠上,使露珠变得又大又亮。再想想,如果自己真的考上大学,只有夏森卖画来供自己上学。秋红不准备来年再考大学了。她喜欢画画,因为她拿起画笔,坐在画架前就有激情,就来灵感,画起来就得心应手,全身心地投入,但是,她更爱医学,对医学更感兴趣!她想:即使我考不上大学,我也要自学成才,成为一代名医!她受外公的影响太深了!似乎,她秋红就是为了当医生才来到这个人世间的。荣荣一直蹲在秋红的对面,它见秋红哭了,便擦擦自己的眼睛,摇摇头。

    夏河来了,他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自信和喜悦,对秋红说:“再复一年课,下年准能考上大学。”

    秋红说:“我不准备考大学了。”

    夏河急切地说:“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否则,将来我在城镇工作,你在大森林里,生活很不方便。”

    秋红盯住夏河的脸,片刻才说:“如果我永远考不上大学呢?”

    “你要下决心考上”,夏河焦急地说。“我已经下决心不再考了!”秋红若有所思地说。

    夏河也气愤地说:“你不考不行!”

    秋红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此时,夏森来了,他说:“认真复习一年,来年再考。”

    夏森的话就是命令,谁也违抗不了,其实秋红也很想复习一年再考。

    夏河上大学走了,秋红又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转瞬已是一年,秋红的考试成绩又低于分数线二分而落榜,真是造化捉弄人啊!

    夏河放暑假了,他对秋红的态度明显冷淡。潜意识告诉秋红,这段恋情就要接近尾声了。秋红等待着夏河提出分手的那一刻,她平静地等待着,也感觉不出明显的伤痛,只觉得心底麻麻木木的。她每天晚饭后都专心致志地研读王大夫的医学书。她被医学的奥秘深深地吸引住了。往往津津有味地学到深夜。

    这一天,她背着画夹带着荣荣来到小木屋门口,她在门口支起画架。荣荣耐不住寂寞,钻入森林,很长时间没出来,秋红正为她担心时,它却拿着一束紫色的花儿窜了出来。秋红接过花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种花儿,花朵像展翅飞翔的仙鹤,又大又鲜艳。她一冲动,背起画夹。就让荣荣带她去找这种花儿。荣荣显得很兴奋,它在前面一蹦一跳地带路。荣荣在树的空隙里穿梭,灵敏而调皮,时不时回头朝秋红做个鬼脸。

    也不知走了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脚下的青草丛中,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却并没发现紫色的花儿。此时,荣荣开始爬山,它爬得又快又稳。秋红背着画架跟在荣荣后面,艰难地爬着,没有山路,只能小心地攀登,荣荣时常回过头来拉她一把,秋红一抬头,发现高高的岩石缝隙里长出许多艳丽的紫色花朵。她顿时心花怒放,她爬得更来劲了,不知怎地脚下一滑,身体便失去了平衡,于是,她向山下滚去。失去了知觉,昏厥过去……

    当秋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夏森正用那双深邃的大眼睛关切地注视着她,见她醒来,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荣荣见秋红睁开了眼睛,它兴奋地一下蹦到床上,用爪子拉拉秋红的手……

    原来,当秋红昏迷后,荣荣很快喊来夏森等人,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秋红送到王集乡的一所医院——“红星医院”。

    秋红的主治医生是位热情、细心的女医生,她二十七八岁,看上去,她眼角、嘴角里似乎都含着微笑。此时,夏森问那女医生:“大夫,她是否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女医生眼角的笑意更浓了,说:“已脱离了危险期……”她迅速瞅秋红一眼,见秋红没注意这边,便低声对夏森说:“很可能右腿要残废。”

    夏森便神色不安地走了出去。一会儿又返回到病房,对秋红说:“我出去一下。”

    夏森走后,女大夫笑着坐在秋红的病床上说:“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

    秋红脸红了,但她没有分辩什么。女大夫望望秋红,自以为自己说中了,便露出自信的笑容,说:“我想考验考验你的男友,对你的爱有多深,以及他的人品如何,其实,你受伤的右腿很快就会康复的,我曾对他说,你的腿很可能会残废。等到你的右腿痊愈了,你也要装瘸一段时间……”

    秋红望着这位热心的女大夫,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想:也好,正好可以考验一下夏河了。于是,秋红对大夫说:“谢谢您的关怀,好吧,就按您说的去做。大夫,您贵姓?”

    “我姓李,叫李春凤。”

    秋红诚恳地说:“春风姐,您愿意教我打针、输液和把脉吗?我即使考不上大学,我也要自学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我非常想当一名医生,像您一样为病人解除疾苦。”

    春风大夫审视着秋红,兴奋地说:“你本来就是当医生的料!美丽善良而又心细!没问题!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了。”

    秋红一时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她问:“春风姐,你收多少学费啊?”

    春风挥挥手说:“分文不取!免费学习!收你这样的徒弟,我感到自豪!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收费呢?”秋红激动地直流眼泪……

    一会儿,夏森提着一兜苹果进了病房,他把苹果洗好,递给了大夫一个,女大夫笑眯眯地接过了苹果说:“这苹果一定很甜!”她用狡黠的眼神瞅着夏森。

    夏森有点脸红,不自然地笑了笑。第二天,夏河来了,他对夏森说:“哥,你回去吧,我来照顾秋红。”

    秋红细心观察夏河,他脸上的嫉妒早已消失殆尽,从前那种发自内心的丝丝缕缕的依恋早已变成了表面的关心和应酬。

    李大夫端着药,刚刚来到病房门口,就听到秋红说:“夏河,大夫说我的右腿很可能会成残疾,再说,你毕业后分到城镇里工作,我要在森林里生活一辈子……”

    夏河说:“你说什么呀!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

    李大夫一时懵了,她呆鹅般地站在门口,心想:我看错了,这个小伙子怎么一点不像她的男朋友。她走进病房,注视着夏河,眼角里那似乎永不会消失的笑意不见了,她盯视着夏河,双眸中凝满了不信任的神情,平素柔柔和和的眸子,一下子变得尖锐犀利,刺透脊背。这双眼睛就像透视镜一样使夏河心虚地浑身不自在,这双眼睛烧烤着他,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走出病房。李大夫那双充满敌意的、锐利的眼睛就在他眼前定格,挥之不去。他想逃离,便走进大街的人流里,好像这双眼睛一直跟踪着他。

    夏河离开后,李大夫迫不及待地坐在秋红床边,说:“怎么回事?原来他才是你的男朋友。”

    秋红望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女大夫,心里热乎乎的,她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李大夫耐心地听着、体味着,一会儿眼圈儿发红,流起同情的泪水。

    秋红见大夫哭了,就停止了讲述。女大夫默默地走出病房,一会儿又回来了,她像洗了脸,化了淡妆。她手里拿着单拐,对秋红说:“一周后你就可以出院了,右腿已经痊愈,不会落下任何毛病。但是,你必须装成右腿残废的样子,拄上单拐。”

    秋红心领神会地微笑着点点头。

    夏河回来了,他对秋红说:“明天我要准时返回学校。”

    秋红笑笑说:“现在你就可以回家准备一下,以便明天动身。”

    夏河突然发现了床边的单拐,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这是怎么回事!”

    秋红平静地说:“我的右腿已经落下了毛病,注定是个瘸子。”

    夏河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的吓人,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安慰秋红说:“你不要胡思乱想,即使你成了瘸子,我也同样爱你。好好养伤,明天,夏青来照顾你。”

    夏河走了。李大夫傻了眼,她莫名其妙地望着秋红,半天才说:“看来,你的男友仍然爱你,也许,我们误解了他,错怪了他。”秋红苦笑了一下,说:“有时我的感觉可能不正确,而我又十分相信我的感觉。我总有一种预感,就是我和夏河的感情不会长久,即使结了婚,早晚会分手。这种预感十分强烈。”

    李大夫审视了秋红半天,然后低头深思了一会儿说:“看来这男女感情真够复杂的!也许,你根本不爱夏河,爱的是夏森。”

    秋红瞪大了眼睛,心想:难道爱情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秋红回忆着她在病床上躺着的日日夜夜里,她想得最多的是夏森,她感到有某种东西让他们在精神上互相吸引着。她梦里梦到最多的也是夏森。有一次,她梦到和夏森在森林里散步,夏森竟拉起她的手,她浑身像触电般地酥麻,就情不自禁地偎在他的怀里,那种甜蜜、幸福的感觉渗透着她、浸润着她,使她飘飘欲仙。突然间,夏森不见了,她在森林里茫然四顾,寻找着夏森,呼唤他的名字。当她猛然间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夏森正深深地望着她的脸。她恍若梦中,深情地望着夏森的眼睛,四目相对,流露出的是万般柔情,她不由抓住夏森的手,惊恐地嗔怪道:“你跑哪里去了!”

    夏森只望着秋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秋红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松开了夏森,脸红红地转向一边。她回味那梦,感觉只有梦境才是真实的,真实的让你觉得现实生活完全是虚幻的,扑朔迷离的!好像人类就生活在虚无缥缈的幻觉里。她不敢再回忆那梦,也不敢再看夏森,而是痴痴地望着窗外。窗外的树梢纹丝不动,似乎正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第二天,夏青来了,她像母亲一样悉心照顾着秋红。她天天帮助秋红下床锻炼,十分同意秋红装成残疾来测试一下爱情。

    夏森回到家里,他打好了一大盆凉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剥光衣服,洗起凉水澡。他心里燃烧着一团火,这团火是秋红点燃的,他想用凉水扑灭,可是无济于事,似乎越扑越旺,他把自己扔到床上,赤条条地喘着粗气。他眼睁睁地看着秋红做梦,她在梦呓中呢喃着自己的名字,有一句梦话永远铭刻在他的心里——“夏森,你一直藏在我的心底……”夏森是深爱着秋红的,只是不想和夏河去争夺爱情而已。夏森细细地回忆着,仿佛秋红对夏河的感情并没有升华为爱情,而夏河呢?骨子里十分虚荣,他能好好地去爱一个女孩吗?已是深夜,夏青睡得很香、很安稳。而秋红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窗外的星星,心底有一个谜怎么也解不开,为什么在梦境中她总是梦见十四岁的夏河,常常和童年时的夏河在树林里采蘑菇,在草地上采鲜花,童年的笑声和纯情让早晨晶莹剔透的露珠失色,童年的夏河便永远地活在了她的梦里,为什么从没梦见过现在的夏河,现在的夏河似乎永远离她而去。相反,她却常常梦见现在的夏森,在梦里和他拥抱、接吻、陶醉。也许李大夫说对了,自己真正爱的是夏森。秋红流泪了,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她哭睡了,就又做梦。她梦见夏森坐在一叶小舟上向河心划去,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地冲击着小舟,忽然,一个波浪把小舟掀入河底,秋红大声呼喊着夏森的名字,情急中,她跳入河水,便激灵醒来,一下坐了起来,待意识到是个梦时,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气。但梦境太真切了,使她久久不能平静,更无法入睡,她回忆梦境。再度使她陷入了恐惧之中。秋红在梦中呼喊夏森名字的时候,夏森一下子从梦中弹坐起来,他真真切切地听到秋红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急切而凄厉。他惶惶然四顾,眼前是黑夜,他侧耳细听,只听到了小虫子的鸣叫。他产生了一种不好的念头:秋红会不会出什么事呢?他心焦起来,急忙穿上衣服,匆匆赶往医院。到医院时,天刚亮。

    他闯进病房,见秋红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便迫不及待地说:“秋红,昨天晚上你没出什么事吧?”

    秋红关切地从头至脚打量着夏森,不禁问:“夏森哥,你昨天晚上去壕沟里洗澡了吗?”

    夏森被秋红问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摇摇头,然后问:“秋红,你昨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吗?”

    秋红说:“这不,我好好的吗。只是我梦见你被河水冲走了。”

    夏森痴痴地望着秋红半天,不禁释然地笑了,说:“这不我也好好的。”

    秋红终于出院了,她拄着单拐,真像个瘸子,夏青在她背后哧哧地笑着说:“你装得真像!”

    秋红认真地说:“夏青姐,你一定给我保密!”

    夏青说:“当然了,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

    秋红回到家里,不知内情的刘玉兰搂着秋红放声大哭,秋红百般安慰着这位善良的母亲。夏河的脸色铁青,他笑得很不自然。

    夜已经很深了,夏河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了大学的同学——赵玉梅,她是县城武装部长的女儿。赵玉梅经常邀请他去跳舞,他看中了赵玉梅父亲的部长的头衔。将来分到城里工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再说,赵玉梅虽然不如秋红漂亮,但她能使自己有份好工作。于是他和赵玉梅恋爱了,不知为什么,秋红仍在他心目中占主要地位。赵玉梅怎么也代替不了秋红。似乎,他这一辈子,不能没有秋红更不能离开城市,对于秋红和赵玉梅,他取舍两难,常常陷入痛苦中。现在,秋红瘸了,他着实痛苦,但他又想:秋红的自尊心很强,她会主动提出来分手的。这样想着便睡着了……他梦见秋红穿着新婚礼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情不自禁地去拥抱她,然而搂在怀里的却是一块冰冷的石头。他梦醒之时,回味这个梦,不由哭了。

    天刚拂晓,夏河便起床了,他走出大门,沿着小径慢悠悠地走着,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子,他也浑然不觉,然后站在一棵很粗的柳树下。几年前,这棵树还没这么粗,也像现在一样周围开满鲜花,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的画面,秋红蝴蝶一样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天真无邪的笑声幻化成大自然的天籁而成为一种永恒。他沉浸在回忆和痛苦之中。

    秋红每天早晨都去散步,荣荣寸步不离地跟随着她。她忽然发现柳树下的夏河,他看上去沉思默想的样子。以致秋红走近他,他也没有觉察。秋红说:“夏河,你的鞋子湿了。”

    夏河似从梦中惊醒,见是秋红,才笑着说:“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秋红也笑了,说:“今天的雾比以往浓。”秋红望着远方,眼光落在雾的深处,她轻声说:“夏河,我已经注定考不上大学了,再说,我已经成了终身残废。”

    夏河低头不语,半天才说:“秋红,我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