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月、星漩、荒坟群。

    星璇下站着一个头微微上仰，身影萧瑟单薄，那注视的目光蕴满悲伤，但他的瞳孔的最深处却潜藏着一抹希冀之色的少年。

    而此时，这少年正沉湎在宇宙浩瀚冲击在心胸的激荡之中，目不斜视，雕塑一般，漏下的星光穿过他的眼前。

    冉文竹神色淡漠，看不透他神色下心情的波动，但他凝而有神的眼睛表明他在思考。

    无垠的星空中不只是人类在孤独的生存，外面有人类触摸不到的界面，在那里智慧与文明、种族与国家、战争与和平、美与丑、善与恶、先进与落后、暴力与安抚等等尽皆存在，各种各样的生物争奇斗艳，遵奉优胜劣汰的宇宙法则。

    宇宙本身就是一种规则，这种规则即使宇宙本身也无法改变。

    宇宙间法则千丝万缕，繁复更替，众多法则汇聚在一起成就规则，在混沌中的宇宙规则就好像刚诞生的婴孩，弱小无知，而他的本能在于生存，于是掠夺与成长成为混沌的主题，当能量足以承担规则的成长，这个婴孩就会长大，这个过程漫长而悠久，如果一切顺利，规则会变成意志，宇宙进入成熟期。

    等到宇宙能量供给不足时，宇宙意志便会式微，显得衰弱不堪，偌大一个宇宙就会失去平衡，能量渐渐紊乱，这时的宇宙就像一颗蛋，内部一片混乱，蛋壳上满布裂痕，随之开始分裂破碎，在某个临界点处毁灭本源慢慢吞噬宇宙本源，生命的气息消灭殆尽，化作一阵虚无。

    这一切的掌控者是混沌的意志，无论哪种意志，目的只是对外掠夺对内平衡，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那宇宙来自混沌，混沌孕育鸿蒙之初，混沌自何方而来？什么是空？不是空间的空，而是虚无的空。几日前冉文竹思考的空是佛口中的空，一种空性。现在他心中的空越加浩大，晦涩滞碍，思之无解。

    什么是空？

    冉文竹轻抿嘴唇，不禁出声发问，四旷无人，他像是在问这天地，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声音悠悠飘远，像蚊子微扇翅膀的轻颤。

    突然，一声叹息滚滚而来，击透了古史的屏障，传到了今天的耳边，一道声一步跨越了整部史书。

    冉文竹大骇，背后一层冷汗渗出，隔着外套都感觉得到湿汗的蠕动，就像是几只蜈蚣在背上爬动。

    这道叹息似近似远，像是四面八方都有，又像是在身旁传来，经久不散，想捕捉在哪儿却雾霭重重。

    哎?????

    又一声叹息传来，这一声沧桑更深，仿佛久陷荒凉中，而没了先前的漫无边际的无方向感，感觉就在身边，甚至耳边有种空气的颤动，就像站在自己身侧。

    冉文竹扭头看去，突然看见身后一道人影，顿时吓得魂飞九天魄堕地狱，一声惊叫退后五步，指着那人影质问道：“你你???你什么人？！”

    那人影不发一言，只是叹息一声，嘴唇翼动，一遍一遍地呢喃着“空”字，念着念着，翻然一怒，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似问责这天地般，忽然气息一滞，双手合拢，颓然丧气似的摇了摇头，又摊开手掌，凝视手掌纹理，无可奈何地苦涩一哼。

    冉文竹盯着那身影种种怪异动作，不明就里，如坠云雾中，十分纳闷，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沉默许久许久，那身影仍不见异动，冉文竹犹疑再三，终是下定决心，缓步走向前去。

    近处细看，只见那人身披黑袍，背稍显佝偻，罩在袍帽里的头似与黑袍融为一体，若非他的眼洞异常沧桑深远，与周围浓密却浅薄的黑大相径庭，定会看作他是无头鬼尸。

    这人转过身来，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冉文竹身上，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后，嘴角发出桀桀的怪笑，这次不再呢喃，口中狂啸不止，大声道：“蛮荒至今，堙没墓草间，困厄中足步不出星空，流落僻远疆域，以为此弹丸之星将束缚余生，直至本源耗尽，然今世世苦寻，终觅得这与仙泪灵峰契合之人，回归有望！啊哈哈???哈哈哈哈???”

    冉文竹听见这人狂语，莫名其妙，打算再次开口问他，却还未张嘴，这人已经开口说道：“吾，万脸魔君，一脸一人生，一世一为人，万张脸孔，万种世态，一梦万世休！”

    盯着冉文竹脖子上的九峰琥珀，这人喘息加粗，说话的语气一阵波动，然后他目向远方，宛若追忆般，絮絮叨叨地状极癫狂。

    冉文竹心中暗惊，这黑袍老者的来历竟这等晦涩，而且他说与仙泪灵峰契合之人，莫不是我么？这仙泪灵峰难不成是我脖子上戴的九峰琥珀吗？

    他再次问道，心中明白，便沉下不安：“你是谁？这些是什么东西？”冉文竹意有所指，这些诡异究竟是什么。

    黑袍人回过神来，舌头舔舔嘴唇，道：“我是谁？咋咋，我是你爷爷啊！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