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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惊喜

    荒芜阴沉的大地上,宽阔无波澜起伏的河流不知从何处来、流向何处。

    就在河边,祁姝把玩着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状物事,在她身侧,还漂浮着团近乎乳白却微微泛了点金的雾气。

    鬼新娘混乱的思维里,不自觉出现了恐惧,她压低了嗓音,却反而让声音显得更加森然可怖。

    “魂魄……力量……分裂了,控制……失控了。”

    她自认为解释了,然而祁姝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把玩那团灰蒙蒙雾气,时不时抛起,然后接住,再抛起。

    鬼新娘知道,那团雾气,是武三的……魂魄。

    她除了能够感受到其中有武三的气息以外,剩余的,应该有的执念力量,混乱的思维,都没有了。

    而现在,祁姝在她心里极具压迫感。

    祁姝一边用功德修复自己的身躯,一边琢磨着鬼新娘提供的信息。

    邪异倘若被拉入狱地,原本影响了他们的执念力量,似乎就成了‘器’,在狱地中依靠更多的是魂魄强度,也就是说,鬼新娘弹奏酆琴时消耗了魂魄的力量,导致执念强于其本身,能够再度产生影响。

    那便意味着,这样的影响是一直存在的,只是分强弱而已。

    魂魄强于执念时,能做到压制,即可掌控大恐怖执念所赋予的特殊能力,反之便是重堕混乱思维之中,变成了所谓的怪物。

    祁姝沉思时随意的举动,却渐渐带给鬼新娘越来越大的压迫感。

    “原来如此。”

    祁姝看向鬼新娘,笑了一下,道:“你不应该害怕,这场交易已经做完了,多的我想也不必同你解释,如今狱地无鬼可用,你就来上工吧。”

    “好处你日后便会知晓,不过现在我可以送你一份礼物。”

    祁姝没等鬼新娘做出回答,她将灰蒙雾气直接抛给了鬼新娘,照着镇狱印传达的拟旨模板,俯身伸手去沾了沾酆泉之水,在地上直接书写了起来。

    从祁姝身侧那团金白雾气里,不时飞出一丝一缕,落到地上的文字里。

    最后,祁姝在末端盖上了镇狱印。

    旨成时刻,地上一个个文字和印记消失,鬼新娘的身体却发生了变化,从她体内有一种血红色的物事,仿佛被强迫着脱离了出来,任凭它怎么蠕动挣扎都无济于事。

    这似鲜血一般的东西,化成了铁链带勾刃状,缠绕在鬼新娘的手腕上。

    她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眼底的凄厉疯狂并没有消失,纯黑盖头底下的脸,表情却慢慢变得平静。

    随后无师自通地轻动手腕,铁链便如蛇般钻出,裹住了那团灰蒙雾气,蜈蚣脚似的勾刃尽数扎进里头倒扣住。

    祁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鬼新娘不适应地点了点头,有些僵硬,但生涩开口说的话,语气却带上了恭敬。

    “谨遵元君之命。”

    她拖着武三的魂魄,一点都不温柔地踩着黑色河流,往对岸走去。

    不多时,对岸亮起了骨白的火光。

    祁姝则是握着镇狱印,琢磨起自己要走的修炼路子。

    身为镇狱元君,她的魂魄会随着狱地壮大而不断变强,但在人世间行走,受到法则的约束,就做不到在狱地中的随心所欲。

    祁姝想到了一个在仙界非常另辟蹊径的修炼路子。

    即在大限将至、突破无望时,常有仙人转而感悟修炼神魂,寻求肉身与神魂间的平衡之道,以求能达到巧改命数的目的。

    神魂本就虚无缥缈,能够感应自身神魂者本就不多,祁姝那么些年,也没听说过几个修出门道的。

    祁姝沉吟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这跟她镇狱元君有什么关系呢,祁姝从不会因为一条道路没有前人走过,就不敢踏足。

    祁姝握住镇狱印,阖眸进入悟道状态。

    天地间阴沉沉一片,只有冷冽的风刮过,响起呜咽低泣般的声音。

    祁姝盘腿坐在黑河边,周身一直没有任何变化。

    身处狱地中,仿佛失去了时间流逝的概念,酆泉黑河对岸倒是隐隐约约传来了些奇怪的动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慢慢平息,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再度出现。

    忽然,祁姝身边出现了不易察觉的变化。

    阴风吹拂过她身周时,变得像是受到了阻隔,在一定的距离便分开吹向了两侧。

    随后从祁姝身上飞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很快无端地在她周边消失。

    帷幔轻拢的床榻上,祁姝静静躺着,呼吸平和绵长,显然处于酣睡沉眠之中。

    三魂所藏纳之处,却陡然接连闪过难以用肉眼所见的淡淡光亮,身上各处随即同样是循着某种规律,忽隐忽现出难觉星光。

    祁姝的呼吸间隔慢慢地变得越来越长,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脸色却渐渐红润。

    狱地里,祁姝睁开了眼,眼底深邃慢慢归于平静,片刻后,有些高兴地笑了笑,她倒是真没想到狱地还有这份独特之处。

    她就着盘腿的姿势,一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脸歪头看向镇狱印。

    “入道就又知道多了一些东西,看来你也有不少秘密,还有待解锁啊。”

    说完,祁姝微微一顿,道:“可惜还有些麻烦事要处理,不然就可以试下这新玩意儿能多有趣了。”

    她身后,老者的身影陡然出现,穿着一身很是独特的官服,但脸上的慈蔼神色不改,躬身对祁姝说道:“小姐,您尽管安心处理事务,此地任何事宜,都可交由老奴打理。”

    祁姝听到声音便回神,扭过脸看他,笑了一下,道:“胥伯,看来你已经适应了。”

    “哎!”

    胥伯老皱的脸上露出笑意,道:“都是托小姐的福,老奴见识少,若非小姐有这般大造化,这也……这也穿不上这身衣裳。”

    他视线一低,端详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官服,难忍神色略有黯然的变化,欣慰道:“要是老爷和夫人能瞧见,就不会再担心小姐往后的日子了。”

    “胥伯,其实我想问的,你应该都清楚。”

    祁姝道:“是谁,能让他们临时选择在深夜离城。”

    “……小姐。”

    胥伯看着她,微微一顿,道:“老奴明白,小姐您一直都很聪明,老爷、夫人同样清楚。您能得此造化,势必更加想要查明老爷和夫人之死,是由谁一手策划。”

    “但老爷、夫人死前,让老奴务必带给小姐您一句话。”

    “离开泗水城,否则他们死也难瞑目。”

    胥伯叹了口气,道:“您应该知道,这是不想让您也卷入危险当中。”

    “确实。”

    祁姝盘腿坐在地上的姿势随意,表情平静:“所以,是谁让他们深夜离城。”

    从见到胥伯的魂魄那一刻起,祁姝就知道,生身父母已然魂飞魄散。

    她以最冷静的心态分析,之所以是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修士的魂魄对邪异大有裨益,至少是对杀死了他们的那个邪异而言,很有用处,才会放任一个武者的魂魄逃逸。

    胥伯说的死前,未必指的是肉身死亡。

    他们到了真正意义上最后的时刻,仍在记挂着她的安危。

    “胥伯,任何人做出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没力气去讨这个代价,便由我来做这件事,即使现在做不到,但总有一天可以。”

    祁姝明白胥伯为何沉默,她不在意,嘴角微微扬起,道:“我不逼你,胥伯,这些时日你且在此稳固魂魄,以后鬼多了,可就有得忙了。”

    “小姐!”

    见她起身似乎就要离开,胥伯终是过不了自己的心里那关。

    祁姝动作一顿,转过身看向他。

    胥伯无奈地苦笑了声,叹道:“老奴……到底是要辜负了老爷和夫人临终前的嘱托了。”

    他知道祁姝的性子,就算自己不说,她也不会就这么放弃了,与其让小姐什么都不清楚地陷入危机,倒不如让他来做这个违背了主子遗言的恶人。

    即便是心有愧疚,也只希望小姐能多几分安全。

    胥伯低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尽数告知给了祁姝,略显浑浊的眼里神色复杂。

    “嗯,我知道了。”

    得知一部分前因后果,祁姝心底并无太多讶异,原本想要直接离开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是开了口,道:“你在此安心固魂即可,不必担忧太多。”

    胥伯像是笑着,又像是带着些泪意,却还是端端正正地努力站直了,然后躬身,作揖道:“老奴恭送小姐。”

    祁姝垂眸,随着镇狱印受心念操纵,下一刻,她眼前的场景与往常一般发生了变化。

    瓢泼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拼了命地砸落。

    周遭树木的叶子纷纷不堪承受,而有些雨水在落到祁姝头顶时,都会毫不受阻拦地穿过她,掉在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上。

    “……”

    镇狱印还握在她手中。

    只是……

    祁姝抬起手,无论魂躯还是肉身,都是细腻白皙的十指、手掌、手腕,此刻却是由黑色烈焰组成一般,随着她左右挥动的动作,不时洒落些灰烬般的细碎黑焰。

    她看了眼,沉默片刻,旋即目光转向旁边的一棵大树。

    树底下,有个明显受了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女子,苟延残喘地蜷缩在了那里。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难不成,这是要她镇狱元君临时顶替勾魂使者的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