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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做客黄门


    “伯,回了?”玉凤扫完地刚撂下笤帚。“嗯,回了。”看玉梅正洗着碗盏,黄炳树问:“家里谁来了?”玉玲抱着毛丫出门笑道:“大叔,您怎才回,家里来贵客叻。”

    “玲丫头啊,俺在后边跟熟人多聊了会儿,毛丫唉,小手呢?公公这有糖。”

    而等云龙打屋里出来叫了声“伯父”,黄炳树打眼看是前日那后生,一张脸敷敷红红的,才知玉玲所说的贵客指的就是他,顿时霭脸收作阴容,也不应声,迈步就进了屋,闪得云龙干愣愣立着。玉梅手未及擦,忙跑来抓住云龙的胳膊,一双眼幽幽地望着他,齿咬着唇。云龙冲她淡淡一笑,轻轻摇摇头。

    玉玲见状,冲这一对摆摆手,使个眼色给玉凤,遂抱着毛丫跟进了屋。玉凤心领神会,用手指了指西厢房,眼睛眨巴了两下,也尾随而进。玉梅于是引云龙到西厢房坐等,自己则出来继续刷她那碗,有一着没一着,心思全在屋里。

    “大叔,您这是咋了?新客上门,俺都替您高兴呐。”这是玉玲的声音。

    “这事,你两个丫头不要掺和!”

    “伯,俺们不掺和。”玉凤的声音又脆又响,“可是人家既然来了,咱们就不能慢待了,咱岭里人啥时候缺过礼?伯,你说是不?”

    “丫头,伯要你教训不是?”

    “伯,俺哪敢。找对象的可是俺姐,又不是俺。”

    “鬼丫头,就你滑!”

    “大叔,他不挺好嘛。”玉玲见玉凤顶不住,紧跟着迎上,“您看,按咱岭里人的眼光,要人有人,要样有样,又实诚又知礼。依侄女看,和玉梅妹妹着实般配唻。”

    “就是。”玉凤接口再来,“俺姐老实,您总不希望给寻个滑头巴脑的吧,那俺姐还不挨欺负死啊……”

    黄炳树被激怒了:“你就保定这后生一定实诚?天底下实诚的多了,又非得他不可?”玉梅听了,手一哆嗦,险些儿将碗砸破。

    “大叔!”玉玲连忙陪笑,“这个方云龙确实是实诚人,俺和玉凤给您担保。您不知,俺和玉凤早先就认识他,绝对错不了!您再想,玉梅跟他也有五、六年的恋情了,还有谁比玉梅更了解他?您不信俺,总该相信玉梅呀!”

    黄炳树闷声闷气:“那是她糊涂……”

    玉玲笑了:“俺玉梅妹妹才不糊涂哩,她可是好眼力。就人家那身段长相,百里挑一,哪里找去!他的品性,想必您也听说了,几年前出走,错也不在他呀。就是有错,也怨俺们年轻人阅历浅,未经世面。最主要的是他对俺玉梅妹妹情深意重,日后肯定会对玉梅妹妹好。再说……”

    “再说,方云龙还有才,今年春节公演他也上台唻!”

    “上台演啥?吹笛子能当饭吃咋的?西山洼子里那笛子王,还不照样穷死?”

    “伯!这哪跟哪呀!”

    结果还得玉玲打圆场,说:“大叔,人家才穷不着叻,都是城镇户口,还承包个挂面厂,红火着叻。咱玉梅妹妹要过去,屈不着!”

    黄炳树便说:“其实你婶就担心这个,怕他家里嫌乎咱丫头是乡下人。还有一样,这后生家的扮相……”

    玉玲道:“您和婶就是想得太多了。在咱镇上,进厂做工的哪还讲什么城镇户口、乡下户口?就讲户口吧,现在花点钱就能转,政策松得很。玉梅妹妹性子好,人又漂亮,只要方云龙肯疼护,他家能嫌乎啥!”

    玉凤接着说:“伯,您看他扮相古怪是吧?可在俺们眼里,人那才叫帅气!跟街上二流子根本不一样。就他这打扮,搁谁也打扮不来,那叫气质。就好比咱庄的老秀才,真不是装出来的。再说,人家这样是有他原故的嘛。”

    黄炳树哪经这俩侄女伶牙俐齿地劝,况且闺女的心思全在那后生身上,他知道纵然再怎么反对,只怕也无济于事,他气就气玉梅把事情一直都对爹娘隐瞒。眼下,人都上门了,就是不同意又能咋地?玉玲审视他的神情,试探着问:“他们俩的事,大叔您看……”

    “那还用说,伯是最开明的了。”

    “少给伯戴高帽!凤丫头,去,把那个后生给俺喊来,俺问他几句话。——还有你姐。”

    “好唻!”玉凤差点将椅子带翻,跑了出去。

    不待玉凤叫,玉梅早得了讯,顿时转忧为喜,急跑回房中,拽了云龙出来,和玉凤一道来到爹爹跟前。玉梅移了把椅子给云龙,自己却搬了个杌凳坐在玉玲的旁侧,拉过毛丫的小手贴在脸颊上,一时难抑心头喜,尽显于翦水秋瞳里。

    黄炳树紧吸了两口旱烟,望着云龙道:“娃子,不是俺心硬,你们后生家向来感情用事,俺是不放心!”转将目光罩向玉梅,“家里就伲子这一个娃儿,俺不能不珍重。”玉梅深体爹意,轻轻叫了声:“爹。”黄炳树复转向云龙:“今儿妮子就看中你了,该你们有这缘份。俺们虽是乡下人家,也不是不明理,只要你能真心实意待俺闺女,不让她受委曲,俺就认了你这门亲!只是论条件,俺乡下比不得你们城镇里,俺问你,要认了亲,以后可会反悔?”

    云龙被黄炳树推心置腑的一番话说得暖遍全身,他神情庄穆,恭然答道:“伯父,晚生本不成器,流浪在外,荒度青春,一事无成,今承玉梅眷念,又得您这般宽谅,晚生已是感激不尽,又怎能负恩言悔!”

    黄炳树又问他家里意思,云龙老实作答:“尚未禀告父母。”黄炳树一皱眉头:“后生家办事,就是……俺伲子是乡下丫头,你回跟家里讲清楚。要不乐意,就赶紧给回个信!”玉梅心刚落下登又悬起,她紧张地望着云龙。只听云龙道:“家父母一向通情达理,回去我就和家里说,只怕他们喜之不及,绝不会不乐意。”玉梅这才略略定心。

    “既这样,喜事就算成了。你们看,连咱毛丫都知道了,伸小手干吗呀?问姨姨要喜糖是吧?”

    玉玲一逗趣,玉凤也跟着起哄:“毛丫,不问姨姨要,问姨夫要。——姐夫,这喜糖可得给呀!”把云龙和玉梅都给羞成了大红脸。

    此时黄炳树立起身,披上了长袄。

    玉凤问:“伯,这要上哪?”

    “喜糖伯去给买,后生家才回,哪钱叻!”

    玉玲笑着说:“大叔,亲才认,这就护上了?”

    黄炳树已经走出屋外:“你们年青人聊,俺到村口接你婶婶去。”含着烟锅巴嗒着,出院门,下石阶,溜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