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八岁入了学堂。

    在学堂过了五年。

    十三岁的时候，教书先生死了。

    他不用去了。

    走在路上，心里很高兴，经过一处小桥流水，底下的水哗啦啦经过，当时天气很好，阳光落在水面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从叶子上滚下去，身边没有人，好像一切都很美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多人从身后走过来。

    折柳加快了脚步想避开。

    那群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惯例嘲讽他，围成一圈，堵得严严实实。

    只有脚下的桥，桥下的水，哗啦啦。

    哗啦啦。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自己什么都不能听见。

    那就好了。

    有一个人伸出手来，想推他一把，当时没有碰到他的后背，但是他不想站在这里，于是他掉进了水里。

    一群人惊慌失措起来，大部分人跑了，剩下两个人，脸色煞白，紧紧盯着他，其中一个冷哼一声，抓着另一个人的手说，该死。

    他们还是离开了。

    折柳从水里爬起来。

    衣服都湿透了，他在岸边缓了缓，慢慢迈步往前走。

    走了一路，地下拖了一路的水渍，总算是回到了住处。

    换了一身衣服，折柳以为这件事就算了了，第二天还在屋子里，外面又冲进来一群人。

    他们将昨天的事情告诉了父王。

    父王雷霆大怒，说要杖责。

    这群人就是来打他的。

    折柳压着呼吸走出去。

    他们将他按在板子上。

    还没来得及打下去，又是一群人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折柳没有抬头去看，闭上了眼睛，听见边上的人呼啦啦跪了下去，一群人高喊着，皇上。

    他睁开眼睛，看见面前多了一件黄袍褂子。

    往上看，这人就是他的父王。

    当时，他想，反复无常。

    父王扶他起来，质问周围的人，周围的人跪了一地，低着头听训。

    之后，事情好像突然好起来了。

    父王越来越看重他。

    他很听话。

    父王让他学习，他就学习，父王教他骑射，他就骑马弯弓，父王教他杀人，他就下令。

    父王夸他，他就笑，父王骂他，他就低下头去。

    父王越来越放心他。

    父王忽然看中一只猫，从外面带回来，作出惊喜的样子，说要送给他。

    那天起，他就养了一只猫。

    如果背对着人，折柳抱着它，它就一口咬在折柳的手上，折柳不让它跑，它就又抓又挠又蹬。那段时间，折柳的两条手臂都布满了鲜红的抓痕和咬痕，穿着长袖长衫总要拉一拉。

    折柳待在屋子里，它会跑出去，折柳穿衣服，它会伸出爪子勾线弄坏布料。

    但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这只猫就会乖巧可人起来，低着头舔毛，歪着头往别人身上蹭来蹭去，发出撒娇的叫声。

    尤其是父王面前。

    他从不提受伤的事，血腥气笼在袖子里，旁人便似乎都不知道。

    但是没有合适的药。

    伤口结痂，化脓，发烂，清理再受伤。

    快到夏天，猫就不动手了。

    它会在折柳休息的时候，突然跳到枕头边上，打量折柳的脸，伸出爪子挠他的后颈和脖子。

    鲜血淋漓。

    蚊虫多了起来，猫越来越喜欢亮着爪子到处扑。

    墙上多了许多抓痕。

    地上一堆粉末。

    直到某一天，父王用膳，那只猫就在桌子底下，翘着尾巴转来转去。

    折柳还没靠近，那只猫就突然跳起来，对着父王垂下的那只手伸出爪子挠了下去。

    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

    父王大怒。

    他猛地一巴掌将猫打飞出去撞到桌子腿，踢了一脚，又踩了几次。

    那只猫发出尖锐的凄惨的哀求的叫声，平时整洁柔顺的毛发凌乱，眼睛充盈着泪水，可怜巴巴望着父王。

    父王说，打死。

    父王病倒了。

    折柳十五岁。

    他守在父王病床边，请医问药。

    父王昏过去了。

    父王睁开眼睛，说不出话来。

    父王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父王终于死了，死不瞑目。

    折柳跪在床边，宦官奉旨。

    他办了丧礼，登基称帝。

    那一年，折柳十六。

    少年天子，众臣虎视眈眈。

    一切都是那么有趣。

    折柳兴致盎然。

    老臣提议选秀。

    他拒绝了。

    老臣以死相逼，在大殿上声泪俱下，表示自己忠心耿耿。

    他让人拖下去杖毙。

    众臣恳求。

    他想了想，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