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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

    思霏会是锦衣卫千户崔漫云么?

她必然不是。

随着相处增多,燕姒越能发现她的机敏,她谋事滴水不漏,能想到借郡丞之手开城门,怎可能将真实身份透露出去,给人留下真正可追查的线索。她作戏,燕姒看穿但无心去拆穿,得了她的恩惠,自然出言迎合。

“知道也无妨,左右事成后,你我不会再相见。”思霏将灯笼提近,说话声凉薄,“先去前边坐,今夜有得一等。”

燕姒见她似乎情绪不高,不再接话,只管笑着点头,说:“嗯。”

泯静先下地,转手去扶燕姒。

燕姒迎着光亮,伸出腿够不到地面,她个子矮,先前爬上车就费劲,挤在后面太久,早想出去透口气,舒展筋骨,便稍稍往下一跃。

“你不瘸了。”思霏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

外头好冷,出了马车,整个人冻得激灵,燕姒打着哆嗦,迅速将大氅襟子拢起,微扬高下巴说:“我本也不瘸啊。”

“所以你拿这竹杖,是忽悠谁的?”思霏拎着灯笼,自行往前走。

燕姒携泯静跟着她后头,说,“没要忽悠你,我三年前顽劣,不小心跌过一回池子,把脑袋摔了,昏睡了很久,腿脚因此不便利。”

说话间到了前边,思霏抬腿,乌头靴踏一半在木墩儿边沿,示意燕姒踩着上去,略有不悦地问:“三年前,鹭州人人自危,你还有心思顽劣?”

燕姒暗道果然言多必失,正欲将话题引到别处,泯静扶了她钻进马车内,侧身朝思霏行礼,答说:“回大人的话,小姐不是顽劣,当初听说二公主殿下在鹭城苦守多日,她踩着梯子想攀着院墙,朝南边为公主祈福,谁料梯子没搭稳……”

“多嘴。”燕姒打断道,“让大人见笑了。”

燕姒不想提那位二公主殿下,谁还不是个公主了?三年前唐绮那一箭,现在想来她还觉得心口隐隐作疼。如今换了副身躯,对痛的感知,却镌刻在了骨髓。

她才不要为唐绮祈福呢。

天寒地冻里,蒙面女子沉默下来,林中寂静,只听得风雪声,燕姒含笑望向她,洁白的雪花飘飘洒洒,刚落于她肩头,瞬息又被寒风裹挟走。

她好像在雪中站了许久,薄薄的面纱贴在脸上,描摹着她半面轮廓,先前她说话时,热息将沾惹的雪融掉,面纱洇开小块湿迹,就在她浅薄唇间,似衔了一朵清透的花。

而她其实只站了须臾。

“你们,坐在车里别出来,我同白屿去找些柴火。”她朝愣神的燕姒叮嘱两句,转身提着灯笼走了。

“千户大人真好。”泯静说着爬上马车,冻僵的手在燕姒跟前晃了晃,“小姐?”

燕姒回过神来,倚在马车门扉处,朝向那雪幕里,浅海昌蓝色的英飒背影,说:“嗯,大约是好。”

思霏虽古怪了些,但周到体贴。

燕姒眼中露出赞许,抬眸时却见走出去数步的人,忽然停下来,头也不回地大声说:“对了。你以前很蠢。”

泯静:“小姐,她说你么?”

燕姒:“……”

马车前挂有一盏防风的小灯,或是谁先前点亮的,雪天要寻烧得着的柴火不易,燕姒想那主仆二人不会回来得太快,便借此小灯微光,去察看泯静的脚踝。

早些时候在巷子里崴的那一下,她逞强了这许久,此刻已经肿得老高。燕姒动手一捏,她哇哇大叫:“小姐轻些!疼疼疼疼疼!”

“我三年前很蠢么?”燕姒与她说话。

泯静咬咬牙,认真回忆起来,说:“千户大人指的是搭梯子的事吧。三年前,小姐成天嚷嚷要从军,去保家卫国。您那时候才十四岁,娘子哪里听得这些,将你锁屋里锁了好几回。”

“但是您每次都能想到主意跑出来,用好吃的贿赂门房,要偷偷离家出走呢。可惜回回被娘子逮住,哈哈哈哈。不是小姐蠢,是娘子更厉害些。我每天睁眼就等着您跟娘子斗智斗勇……”

燕姒忽将手腕回折反推。

“啊!”泯静尖叫。

燕姒笑着收手:“好了好了,先前有点错位,所以你走着很痛。明日我们寻到小镇,再去买些化瘀的膏给你涂上。真是的,为帮你正骨,我还得听你揭我的短。”

泯静刚是狠狠吃痛了一下,嘴张着一时合不上。燕姒把她的腿从自己膝盖上放下去,示意她活动看看。她用脚尖尝试着左右摆动,眼睛也瞪大了,咋舌道:“真的!真的不那么痛了!还是小姐最厉害!”

又过了会儿,林子里寻柴火的两人并肩走回来。

那唤作白屿的男子弯腰扫雪,思霏将灯笼斜插在马车车架上,蹲身去生火。手里的干柴不知从哪儿寻到的,被她麻利折成几段,发出脆响声。

他们都不说话,燕姒也不主动攀谈。泯静已困得睡着了,燕姒不知还要在此处等多久,她睡不着,双眼盯着外边发呆。

白屿在马车前扫出一块空地,对他主子说:“属下去把马牵到这边来。”

思霏点了下头,他便又转身走了。

燕姒问:“何时安排好的?”

思霏将折断的枯枝叠在一起,筑成小山,答说:“晚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