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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绿野凝烟


    她回家了。兔唇女孩消失不见。

    家里已经有一个弟弟,小她两岁。看见她,骄纵无比的指着她的脚说,你把我家地毯踩脏了,你不要进来。

    她已经学会扬起拳头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尊重。她习惯这么做,但是今天她握紧拳头,什么也没做。

    花园里那颗海棠被砍掉了好多枝丫啊。她想。没有那么高了。

    爸爸妈妈深夜才回来,她们果然很忙啊。第二天在早餐桌上,爸爸说,回来就好,爸爸妈妈很想你。

    她原以为自己是很期待这句话的。但是她慢慢喝着温热的牛奶,没有了想哭的冲动。她说,我也很想你们。

    妈妈摸着她的头,说,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能原谅爸爸妈妈吗?我们小烟受苦了。

    她没回答。

    爸爸问,上学了吗?

    哥哥回答道,上了,四年级。不过成绩不太好。

    爸爸说,那需要个家庭教师,补补课。小烟,要听话啊。

    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哥哥上学去了、弟弟上学去了。

    小烟站在硕硕而落的海棠花树下,那风吹得有点儿凉。

    她在等家庭教师的到来,白裙子很久没穿,和她的麦色皮肤并不搭,腿有点凉。那天是第一天,也是很多天。

    她其实已经乖不了了。即使后面上了学校,成绩也永远没起色,性格沉默寡言。只有恐慌和焦虑在陪她,失眠了大概五六年,突然有一天,确诊了抑郁症。

    她知道自己不对劲,但是身体和精神好像分成两个人,一个人在有一点光照亮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慢慢地沉下黑暗里去。

    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完全没办法。

    再后来,有那么一天,她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狭小阴暗的小房间,夜晚里,小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在她周围响起来,她们在谈论她,一如从前那样。

    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深夜,她常常在她们的说话声里惊醒,一次又一次。她渐渐在白天也能听见她们的说话声了,特别是那个兔唇女孩,她充满鄙夷的声音常常回荡在她的脑海里:“拽什么拽,还不是没人要。呵,和怪物就是一样的!”

    在上高三的时候,她发现很多人不怀好意,她们注视着她,偷偷摸摸地谈论她,骂她,没人要的小崽子。

    在她把三个同学打进医院后,她确诊了精神分裂症。

    那年她19岁。

    毫无意外的,她高考失败了。上了一所很一般的本科学校。

    初晓大学,傍晚下了雨,打在伞上,霹雳吧啦。凉风扑面,雨丝并不卷起。天正在快速的黑下去,随着迈步,一步比一步更黑。

    街灯亮起,为避雨跑过身边的男孩身上传来汗味,她慢慢走在雨中,绑带高跟凉鞋踩过一地落花。

    她的白色小羊皮挎包里带着一把水果刀,步伐极有韵律地往教学楼走,如常上课,耳朵里充斥着她明白是幻听的议论声——啊,确诊的不就是,评论性幻听,偏执型精神分裂症么。

    她吃药了三年,按理说应该可以断药了,但是偏执型的特征在于,她确定那些幻听和幻觉,有部分是真的,对自己遇上庸医的可能性十分坚信,药,也就在觉得自己不大对劲时吃一吃。

    吃药,那是在她还有自知力时的行为。

    现在,她已经断了近五个月的药。

    谁也看不出来,这个衣着光鲜的女孩子,内心已经快要崩溃,她心里极端恐惧,瞳孔紧缩,面庞肌肉呈现不自然状态,她其实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不对劲。但是正如有个人对她说的那样,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每个人尚且自顾不暇,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只是常常在想,不是我死,就是那些嘴碎的八婆死。她仍认为那些谩骂确有其事,只是可能没有幻听那么多。

    她想过很多次玉石俱焚,但想想自己的爸妈,别人的爸妈,她踟蹰不决,一次一次心软下来,又一次一次被幻听幻觉激起怨怒。

    昨夜她想,明天,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