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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墨里杀机

    空气中弥漫着霉腐的气息,昏暗的走道两边没有一扇窗户,用来照明的,只是每隔一段距离燃着的一支短短的蜡烛。

    这里是皇宫的地牢,平时用来关押重犯,然而现在却人满为患,有些大的牢房里,甚至被塞进了几十个人——这些人都是当日参加天治帝寿宴的王公大臣,如今全部被下了令人浑身无力的药,被二公主以及随她入宫的一群丘狄士兵关押在此,包括天治帝与皇后。

    穆子言很幸运地被分到了一个狭小的单人牢房里,免去了与几十个人拥挤在一起的麻烦,此时的他正颓然地靠着墙壁,神情异常凝重。

    东霓国有一项法令,臣子可以联名上书,推选皇位继承人,也就是说如果继承人是个庸才,大臣们有权反对他继位,当然,参议的大臣都必须是有一定品级的,上书人数足够多时,皇帝必须更改继承人。而二公主如今身为丘狄王妃,一旦又继承了东霓皇位,无异于将东霓江山拱手让给丘狄蛮夷,此为大逆不道的卖国行径,故此无论二公主再怎样逼迫,天治帝也决不同意修改传位诏书。改诏不成,二公主只能便将矛头指向了立场并不那么坚定的大臣们,一边以重刑恐吓,一边以高官厚禄诱惑,让他们在《谏传位诏》上签名画押,以此让自己的继位看起来更加合理一些。

    每个王朝将亡之时涌现出的那些忠臣,有多少是真正为了国家和百姓?不过是害怕依附的大树倒了,累及自己的身家性命罢了,如若能享受像从前一样的待遇,那为谁卖命又有什么差别呢?

    “穆公子?”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在这阴暗的地牢显得异常突兀。

    穆子言张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依稀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白衣的人。

    “临歌姑娘?”

    “是我,我来帮你们了,不必担心,我设了结界,外边的守卫听不到这里的动静。”

    “灵悉呢,灵悉她没事吧?”穆子言突然坐直了身子问,他这些天寝食难安,想到二公主对灵悉恨之入骨,他怕她会趁此机会折磨灵悉。

    “放心,我刚才去看过灵悉了,她暂时还安全。”临歌肯定道,穆子言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抬头望了望没有一扇窗的灰色墙壁,放轻了声音:“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辰时,你们已经被关了三天了。”临歌如实答道,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接着说:“我可以帮你和灵悉出去,你也要给我我要的东西。”

    是的,她只是为了得到画骨轴,其他的事情对她来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穆子言却移开了目光,神情有些奇怪,“呵……临歌姑娘,我和灵悉,真的应该在一起吗?”

    “什么?”

    “我何尝不想带她离开,她很早以前就对我说,她不喜欢皇权争斗,想要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如今她是唯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皇室尊严甚至东霓存亡,全系于她一身,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为了我变成罪人?”

    “你真的放得下?”

    “放不下又如何……我只想护她平安,假如今日我们远走高飞,东霓势必落入二公主手中,她必定不会放过我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只是一介书生,又拿什么保护她?”

    临歌沉默看着他,似乎能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痛苦。

    当只剩下一种方式才可以保护最心爱的人,哪怕这种方式对两个人都太过残忍,他也必须狠下心去做。他恨自己不够强大,所以承受最大的痛苦,是他给自己的惩罚——被自己爱的人抛弃并不可怕,明知深爱,却要亲眼看着对方被自己逼到绝望,这样的痛,才是最锥心的。

    “我明白了,要我怎么做?”临歌沉声道,望着他的目光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怜悯。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临歌遍取来了穆子言要的东西,一张书案,以及画笔彩墨。

    穆子言也不多言,从怀中掏出从不离身的画骨轴铺在书案上,俯下身子便泼墨挥毫地画了起来,临歌默然立在一旁,目光在穆子言的侧脸与画轴之间徘徊,注意到穆子言此时紧抿嘴唇,眉头也微微蹙起,神情异常的专注,那一瞬间,临歌甚至觉得他是将一生的精力都灌注在了这幅画里。

    临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画上,定睛望去,一副山林鸟语图在穆子言的一钩一提间已然呈现了出来,笔锋粗细错落有致,时而浓墨重彩,时而淡写轻描,随着最后一笔藏锋,穆子言终于虚脱般靠在了墙上,画笔也从指缝间颓然落地,他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回到书桌前,轻轻吹了吹未干的墨迹。

    临歌也靠近了些,仔细观察起这幅近乎完美的山水画,她并不太懂书画,光是看着,心底却隐隐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想要移开目光却已不能,这幅画仿佛有种妖异的吸力,要将她的魂魄都吸去似的。

    觉察到异常,临歌连忙闭眼默念清心咒,一道白光闪过,方才的感觉才消失了。

    “临歌姑娘不必担心,这画中玄机,不会伤害到你。”穆子言的声音沙哑,充满疲惫。

    临歌定了定心神,正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穆子言已经主动为她解释了起来。

    “画骨轴的妙处在于,可以使看到画上情景的人在梦中进入那个地方,我的这幅画,看似描绘山水,实则一石一木皆按五行八卦所布置,处处杀机。”穆子言一边将画收起,一边说道。

    “处处杀机……”临歌轻声重复了一遍,只觉得有寒意自脚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