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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十大寿(五)

    西门严霜的脸色变了,变得像寒霜一样惨白。

    朱干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紫黑色的血斑仿佛在嘲笑着西门严霜。

    因为西门城主居然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易容的痕迹!

    西门严霜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实在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

    张霸西行,智多星来报,荆棘寻找江如燕,朱干杀气外泄,这四件事情每一件都有一百个理由让西门严霜相信朱干乃张霸所扮,更何况四件同时存在呢?

    但眼前死去的朱干,毫无疑问,就是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朱干。

    西门严霜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一步算错了?

    就算前三步自己未曾亲眼看见,第四步却是亲自见证的的,那股强烈的杀气,绝不是一般的敌意所能产生的!

    他历经七十八次战役,从未判断失误过一次,这是他的第一次。

    可是只要有一次,就足以要他的命。

    辛镇廷已一跃而起!

    既然人是朱干,那么他当然要为兄弟报仇。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更何况他是江湖人,真正的江湖人无论仇人有多么强大,无论他是西门城主还是花轻侯,一定都会去干。

    因为这股气在,江湖才从未磨灭。

    辛镇廷的外号霹雳火也并不是浪得虚名。

    他将唐门的毒蒺藜与霹雳堂的霹雳弹合二为一,创立了自己的独门暗器—霹雳神火。

    唐门暗器的狠毒已是足够可怕,若再加上霹雳弹的爆炸力,便可以一人之力而勇退三军。

    辛镇廷已飞在空中,他的下一招便是“魂消魄散”,江湖中能躲过这暗器绝活人,绝对超不过十个。

    可是西门严霜并没有躲,他甚至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他是西门严霜,所以即便在这种情形下,他依旧很快从方才的惊诧中镇定下来,双目恢复到了平日的从容。

    他只是轻轻地向空中摆了一个手势,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没有人知道这个手势有什么含义,除了郭大平。

    他跟随西门城主这么多年,这个手势他已见过无数次。

    它意味着止。

    止的意思便是情况有变,行动停止。

    既然朱干不是张霸,那么辛镇廷自然也不会是温柔。所以西门严霜当然要做出这个手势,让埋伏在幕帘后的三十七位劲弩手取消原定计划,停止射击。

    一个人出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既然西门城主已错了一次,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再犯第二个错误,惹怒众人。

    可是他的的确确又错了。

    因为仍有一支箭自角落射了出来,似飞星流火,雷霆霹雳,径直射向辛镇廷的背脊。

    辛镇廷根本未曾料到会有暗箭袭来,更何况他身在空中,气已将尽,无法腾转闪躲,所以便见那一只箭自他后心穿透,前胸飞出,力仍有余,插入大厅的梁柱三尺深。

    鲜血雨打飘萍一般随着辛镇廷的尸体落在地下,缓缓浸满了大厅名贵的波斯地毯,竟似春梅绽放一样绚烂。

    西门严霜的双眼终于真真正正露出了恐慌。

    在历经七十八次战役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害怕。

    杀错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杀错朋友,而且是名扬天下、势力遍地的朋友。

    误杀朱干一人,尚可有余地解释。

    可是现在连辛镇廷都被暗藏在角落的弓弩手杀死,自己又怎么还会有机会解释?

    先不说自己已结下了无数的仇人,沙克城中最少也有上百名辛镇廷的部下,就是现在寿宴上的这些高手,至少有一半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莫逆之交,他们就算不为辛镇廷报仇,也绝对有理由怀疑西门严霜想要将他们一起铲除。只要他们这几位名家一起联手,纵使屋外有守备介入,自己也会很难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但他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了辛镇廷旁边,伸手去摸他的脸—结果和朱干一样,脸上没有痕迹,没有一丝易容的痕迹。

    一个人在真正面对恐惧时,心里是在想什么?

    是一片空白,还是一片空明?

    是惊骇,还是绝对冷静?

    我可以保证,那绝不是未曾经历过这种事的人可以想象到的,也大概只有经历过这种事的人,才敢做这样的保证。

    西门严霜的心已经沉到了底,肌肉僵硬了起来。他终于忍耐不住,朝大殿阴暗的角落怒吼道:“方才是谁违反我的命令放的箭!把他给我揪出来!”

    他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不止,显得极其空旷。

    没有人回答他,大厅里一片沉默,可怕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剩下的十人当然不会选择死亡。

    他们的眼中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怒火!

    人类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它们没有明确的界限。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一定会变为愤怒,因为他要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