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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那辈人2第一章

    第一章

    中午时分,季振国亲自开着一辆军用卡车来到了杨家沟,他的身边坐着的正是杨翠屏。

    卡车开到广德祠堂门前停下了,季振国和杨翠屏两人下了车。这两个人都是一身戎装革履,显得格外精神。杨家沟全村老老少少几乎所有人都拥到祠堂跟前来看热闹,比比划划、指指点点的,眼光全都集中到杨翠屏身上。

    “这真的是族长的闺女吗?几年不见,这丫头长得越发水灵,真不敢相信。”

    “她的疯病真的好了吗?”

    “你瞧瞧,人家本来就长得俊,再穿上一身军装,多精神呐!”

    “依俺看,她本来就没病,她那病都是装出来的。”

    “是啊,她爹把她管得都严呐,把她锁在屋里,她不装病,能当得了兵吗?”

    “……”

    杨翠屏笑眯眯的跟大家摆摆手,大声向大家打招呼:“乡亲们,老少爷们,你们大伙儿可好?”

    众人也跟她打招呼:“大小姐好!”

    “大小姐,你穿军装真好看!”

    “大小姐,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杨翠屏说:“谢谢大伙儿还记挂着俺。俺这次回来是找俺爹的,他在哪儿呐?”

    杨书珍和杨宝殿叔侄两人已等候多时,听见门外的汽车引擎声,两人赶紧爬出密室,掸掸身上的尘土,走出祠堂迎了上去。

    季振国走上前来,双手紧紧地握住杨书珍和杨宝殿的手,嘴上说:“杨大哥、师弟,多日不见,一直记挂着你们。”

    杨翠屏在一旁听得别扭,说道:“这叫啥呀?都乱了套了,他俩差着辈呢。”

    杨书珍说:“这是俺爷们之间的事情,你一个丫头家懂啥?是不是这样,季老弟?”

    季振国说:“对,这是咱俩的秘密,咱们不告诉她。”

    杨宝殿在一旁说:“季大哥,翠屏妹子,你们既然来了,就赶紧把东西装上车吧。”

    季振国问道:“师弟,东西都在哪儿呢?”

    杨宝殿说:“都在祠堂的密室里放着,一共有六大箱。”

    季振国大喜,朝卡车上喊了声:“都下车吧,把封条带上,把箱子封好以后,盖上骑缝章,搬上卡车。”

    “是!”有几个士兵从卡车上跳了下来,在杨宝殿的陪同下,来到藏宝藏的密室。士兵们先把每个箱子用封条封上,在每张封条上盖好章,然后把箱子一个个抬出来,装上军用卡车。每一个士兵挎着枪守在箱子旁,如临大敌似的眼观前方,神色非常凝重。

    杨书珍说:“季老弟,现在宝藏已经装好了,你叫这些弟兄都下来,寒舍已备下酒菜,大家吃口饭再走吧。”

    季振国说:“多谢杨大哥的盛情,我们有任务在身,不能久留,这就告辞。”

    杨书珍说:“已经到家了,不吃饭那成?耽搁不了多长时间的。”

    杨翠屏说:“爹,俺来的时候已经带够了干粮,这一路上饿不了的。”

    杨书珍瞟了她一眼,说:“这个闺女,咋这么不懂事情?俺是想留你们吃顿饭,大家好在一起聚一聚,叙叙旧嘛。”

    杨宝殿也说:“是啊,七叔说得对,俺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有满肚子话要说呢,怎么说走就要走哇。”

    季振国说:“大哥、师弟,这次临出发前上面有交代,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这批宝藏安全护送到目的地,不能有任何闪失。这一路上翻山越岭,路途遥远,吉凶难测,我们不敢大意。还是那句老话,青山不改、细水长流,只要留得性命,以后总有相聚的一日。杨大哥,我们的蒋总司令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他一方面让我向你们表示谢意,说你们能如此慷慨捐赠祖传宝藏,支援北伐战争,足见你们有高尚的民族大义,有如此民众支持,北伐战争何愁不胜。”他把杨宝殿拉到一旁,悄悄地跟他说,“宝殿贤弟,蒋先生非常欣赏你的人格,说你是个革命的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

    杨宝殿说:“季大哥,俺也非常羡慕你们,能穿上军装征战旧军阀,可俺是个有事业有家室的人,一时还脱不开身来。”

    杨翠屏说:“宝殿哥,俺最看不惯你磨磨唧唧的脾气了,简直就像个娘们,现在正是党国用人之际,好男儿就该以国家为重,以民族大业为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都像你这般婆婆妈妈、顾虑重重,谁来为党国效力?”

    杨书珍把眼一瞪,胡须都竖了起来,呵斥道:“翠儿,不得无礼,你怎可这样说你的宝殿哥哥?”

    季振国也制止道:“小杨,不能这么说你堂兄,师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有他的想法,俗话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要我们的目标一致,这就够了。好啦,我们也该告辞了,各位多保重吧!”说着,他和杨翠屏一起上了车,卡车在祠堂前面的场地上掉了个头,缓缓的启动了。

    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卡车驶出村口。

    杨书珍一瘸一拐地跟在车的后面,眼含泪水,冲着卡车喊道:“翠儿,啥时候再回来看俺呐?”

    杨翠屏从车窗伸出头来,也喊道:“爹,您要保重身体,等打完仗,俺一定回来看您!”

    杨书珍这才停下脚步,自言自语地说:“这孩子长大了,好像也懂事了。”

    杨宝殿从后面追了上来,跟他并肩走着,大口喘着气说:“七叔,您也走得太快了,俺比您年轻都没赶上。”

    杨书珍说:“小子,谁还看不出来,你这是故意的,刚才翠儿说的一番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那样的人。”

    杨宝殿说:“从小到大她啥时候把俺放在眼里?没事,俺已经习惯了。”

    杨书珍问道:“季师傅让你参加他们的队伍,你是咋想的?”

    杨宝殿说:“七叔,您也知道俺的性格,俺不是当兵的料。”

    杨书珍望着杨宝殿说:“你是舍不得你那药铺,俺没说错吧?”

    杨宝殿笑了,坦白地说:“还是七叔了解俺,俺的药铺刚起步,咋能说走就走,撒手不管了呢?”

    杨书珍说:“宝殿,你说的没错,要是换上俺,俺也不会撂下庄稼地走人的,这不像俺俩的性格。”

    杨宝殿说:“是啊,就像一个家一样,锅碗瓢盆的,丢下哪一样都心疼,甭说那么大一个药铺了。”

    杨书珍叹了口气说:“把俺祖宗的宝物拉走了,俺这心里头就觉得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杨宝殿问道:“七叔,开族会的时候您不也同意把宝藏捐出去的吗?咋现在心里就不舒坦了?”

    杨书珍说:“俺不是不舒坦,宝殿,你想想,这些年来为了这宝藏,俺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没有?就一个杨树鸣,可以把全村搅得鸡犬不宁,现在他死了,宝藏也捐出去了,应该说太平了吧?可又要打仗了,俺老百姓哪年才能过上个消停日子呀?”

    杨宝殿问道:“七叔,您是担心俺翠萍妹子吧?”

    杨书珍说:“俺才不担心她呐,这丫头鬼得很,又有部队罩着,没事的。”

    杨宝殿说:“七叔,您放心,要真打起仗来哪有让女人上战场的?”

    杨书珍说:“俺的好侄子哎,这话你就说错了,自古以来女人上战场的事还少吗?杨门女将那都是女的吧?花木兰也是女的吧?她们不都上了战场杀敌吗?”

    杨宝殿说:“好了,七叔,俺说不过您。俺问您,俺这是上哪去呀?”

    杨书珍说:“在密室里俺俩不是说好的吗?宝藏一拉走就上俺家喝酒去,俺要比比看谁的酒量大。”

    杨宝殿说:“七叔,俺那是说着玩的。”

    杨书珍说:“俺可没有把它当玩笑,俺是认真的,现在就去俺家。”

    杨宝殿说:“七叔,俺真的不去。”

    杨书珍拉下脸来,问道:“你想当缩头乌龟?”

    杨宝殿辩解道:“七叔,俺不是这个意思。”

    杨书珍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杨宝殿鼓起勇气说:“好,俺去!”

    杨书珍这才高兴起来,说道:“这才像俺杨家的后生。宝殿,俺想问你件事情。”

    杨宝殿问道:“七叔,啥事啊?”

    杨书珍说:“俺想不明白,你为啥要拒绝白大年药铺参股的事情?”

    杨宝殿说:“七叔,您不知道,白大哥他看中的不是俺药铺,他是看中了俺那六箱宝藏。您想想,这宝藏可不是俺私人财产,俺怎么能答应他?”

    杨书珍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俺还以为他是个大义的侠士呢。”

    杨宝殿说:“他不了解情况,他那也是为俺好,这不能全怪他。”

    杨书珍说:“宝殿啊,俺觉得你啥都好,就是这一点还差点,你忘了你爹是咋跟你说的了?”

    杨宝殿说:“俺爹的话俺咋会忘呢?要以仁心待人,勿以恶意施人,这是俺做人的原则。”

    杨书珍说:“俺在后面加了一句,还要提防小人,这一句你咋忘啦?”

    杨宝殿说:“白大哥他不是小人。”

    杨书珍说:“俺只是提醒你,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啊。”

    杨宝殿说:“俺跟他交往了这么多年,他在俺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俺一把,别的不说,那明晃晃的一百两黄金总不会是假的吧?七叔,俺心里有数。”

    杨书珍说:“心里有数就好,但愿是俺看走了眼。宝殿,这样一来你可把他得罪了,以后你跟他咋交往下去?”

    杨宝殿说:“俺当时的做法也确实不近人情,没跟他多做解释,这确实是俺的不对。不过俺想,白大哥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跟俺计较,否则这朋友就没法再交下去了,七叔,俺这样说对不对?”

    杨书珍点头说:“宝殿,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对一个人下结论为时过早,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杨宝殿说:“七叔,听您的话音,您好像还是对白大哥不放心,您对白大哥不了解,当初俺从火场里救出他母亲,俺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出了点绵薄之力,可他母亲非要赠送俺一百两黄金,俺坚持不受,人家就在俺药铺被烧的时候,受他母亲之托,特地赶来用那黄金为俺重新盖起了药铺。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他完全可以不做,可人家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家那是性情中人,跟俺是肝胆相照,俺跟他投缘才交了朋友,这种人您还有啥不放心的?”

    杨书珍笑笑,说:“可人是会变的,你五叔以前是这种刁蛮的人吗?”

    杨宝殿也笑了,说道:“这点俺承认,七叔过去是六亲不认的,俺见了您都不敢跟您打招呼,现在俺叔侄俩不也无话不谈啦?可白大哥是个例外。”

    杨书珍说:“好啦,俺知道你的白大哥好,俺不谈这个了好不好?看,说着说着就到家了,不知俺婆姨把饭菜准备好了没有,走,进去看看去。”

    杨宝殿说:“去就去,俺喝酒还没怕过谁!”

    杨书珍说:“好,想不到你的脾气会变得如此豪爽,越来越像俺了,俺俩也开始投缘了。不过今儿可说好了,待会儿进去喝酒,俺爷俩谁也不许耍赖,一人一杯,喝干了再续上,看谁先躺下。”

    杨宝殿一脚跨进杨书珍家的院子,说道:“俺在密室里已经说好了的,今天俺好想喝酒,俺要试试俺的酒量,俺到底能喝多少。”

    杨书珍的拐杖也已伸进了院子,大声说:“好,今天俺也要试一试俺的酒量,说好了,俺俩谁都不准当怂包,今儿个不醉不归!”

    杨书珍这边叔侄俩杯盏交错,酒意正酣,季振国他们的军车也已经开出了于县的地界,一路向西驶去。到了一处山岗下,季振国把车停下,跳下车招呼道:“都下车吧,咱们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大家吃点干粮,一会儿再上路。”

    押车的士兵听了他的话,都纷纷下了车,随身解下干粮袋,拿出干粮和水壶,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吃了起来。

    季振国边吃边说:“这一次咱们回去不走原来的路线了,改从河西走廊绕道长沙,然后一路向南,最后到达广东。顺利的话,最多比来的时候多走了一天路程。”

    有个士兵问:“队长,咱为啥不走原来的路线,干嘛要绕道呢?”

    季振国说:“你许占奎是不是想早点回家?我告诉你们,这一路上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哪怕睡觉也要张着一只眼睛,回去的路上肯定不会太平的!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咱们来的这一路上,已经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了。”

    许占魁吐了下舌头,问道:“是吗?队长,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季振国说:“咱们押解的是什么东西?是老乡捐的祖传宝藏,这些宝藏能为部队买多少枪支弹药,买多少粮食?有多少人想得到这批宝物,咱们千万不能大意,哪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这批宝藏,知道了吗?”

    “知道了!”

    季振国说:“吃完干粮,大家再休息会儿,咱们就出发,这一路上咱们能不停车尽量不停车,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自己解决!”

    “是!”

    季振国说:“一会儿我给车加油,你们趁这个机会多休息会儿,加满油以后,咱们就出发。”他说完三两口把手中的干粮吞进肚里,又喝了两口水,擦了擦手,从车的后备箱里拿了个水桶,交给车上的一名士兵,“杨守业,那个油桶上面有根管子,你把管子伸进桶里,用嘴吸一口油,这样油就会自动流进水桶里了。”

    杨守业说:“队长,俺知道咋干,以前俺看你做过。”

    季振国把车加满油以后,就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又开动了。这一路上都是山路,除了山林,沿途根本不见人影。他加快车速,只见车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移动,但他警觉的眼神始终没有松懈过。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季振国拿出地图交给杨翠屏,说道:“小杨,你查查看,咱们现在到了哪儿?”

    杨翠屏接过地图,把地图展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手电,把手电打开,照在地图上。“师傅,前面不远处就是片开阔地,再往前应该有一个小镇。”

    季振国问道:“那个小镇是不是叫断谷崖?”

    杨翠屏说:“正是。”

    季振国说:“咱们今晚就在镇上过夜,明天一早就出发。”

    杨翠屏问道:“师傅,为啥要在这个小镇过夜?断谷崖这名字听起来怪吓人的。”

    季振国说:“这只是个地名而已,什么吓不吓人的?再说了,这夜里行路,开着大光灯,目标太大了,今晚上咱们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早天一亮就出发,这样更安全。”

    杨翠屏说:“也好,明天俺来开车,师傅您好好休息一下。”

    季振国说:“我计算了一下,顺路的话,明天中午咱们就能到长沙,那里没有山路,路也平坦,到了长沙再让你开吧。”

    说话间,前面的路开始开阔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镇。季振国把车停在一个旅店前,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