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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她想到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话。

    黄琮惊道:“下毒?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歌抿紧嘴唇,虽然她不曾在宫中生活过,但民间流散的关于宫廷斗争的传闻也听说过。

    黄琮慢慢摇头:“我们对王爷的食物一向小心,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纰漏。”

    如歌笑一笑:“神医请到了吗?”

    边大夫将手从玉自寒脉上收回,一言不发,收拾药匣走出内屋。

    玄璜留在玉自寒身边。

    如歌同黄琮、白琥随在大夫身后。

    庭院中。

    “王爷情况怎样?”

    少年白头的白琥低声问。

    边大夫表情古怪,似乎不知如何说好。

    如歌道:“大夫,有话您尽管讲,没有关系。”

    黄琮点头。

    边大夫皱眉道:“王爷年纪尚轻,身体却仿佛年老之人,有灯尽油枯之相,且体内极寒。这病症……”

    如歌望住他:“请讲。”

    边大夫沉吟半晌,叹息道:“如果是七十老人,就应该准备身后之事,纵有回天妙手,对此也无可奈何。”

    白琥震怒,额上青筋冒出,怒喝道:

    “放肆!”

    边大夫哪里经过这等阵仗,吓得脸色苍白。

    如歌薄斥道:“白琥,如果只是要听宽心的话,就不用听边大夫讲了;你如此态度,对师兄的情况有帮助吗?”

    白琥握紧拳头,不再说话。

    如歌温语道:“大夫,可王爷只有二十多岁年纪,怎会出现年老之症?”

    “这正是奇怪之处,而且体内的阴寒更是古怪……”

    “有方子可治吗?”

    “只能开些滋补养身的药材,想必王爷也吃过许多了。”边大夫的神情又古怪起来,望着如歌欲言又止。

    如歌心中一动。

    “师兄!吃饭了!”

    傍晚时分,如歌挽着食篮推开玉自寒的屋门,她看起来很有精神,笑容闪闪挂在唇边。

    玉自寒坐在窗边。

    他静静睡着。

    “师兄?”如歌望着仿佛睡去就永远不会醒来的玉自寒,心中忽然有种恐惧,她将食篮放在桌上,蹲下身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

    他真的清瘦许多。

    白玉扳指松松的,苍白的手指显得益发修长。

    如歌握紧他的手,努力将自己体内的热力传过去,一种纠结的情感,让她的眼中有雾气蒸腾。

    玉自寒缓缓醒来。

    似玉般的光华,微笑绽开在他清俊的唇角,他的声音低哑:

    “我又睡了?”

    如歌瞪向他:“是啊,你又睡了,你都快变瞌睡虫了!”

    玉自寒微笑: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

    如歌咬住嘴唇,突然狠狠掐一把他的手掌,恨恨道:

    “知道别人会担心,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自己?!你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很多!说什么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原来你说那些话都是在骗我!!师兄,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她说的很快,玉自寒不大能看清楚;但她伤心的神情,依然揪痛了他的心。

    傍晚的风,吹动玉自寒的青衫。

    他的微笑淡定自若。

    “我会死吗?”

    如歌一惊,瞅紧他,然后,眼神渐渐黯淡:

    “是。”

    玉自寒笑。

    他摸摸她的脑袋,象在摸一只小猫,笑道:

    “不要伤心。”

    如歌歪着脑袋看他,表情古怪之极:“师兄,你在对我说笑话吗?”

    玉自寒怔住。

    如歌悲笑:

    “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伤心吗?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你,如果死掉了,就这样死掉了,我会不伤心吗?师兄,你真的很会讲笑话。”

    泪水从她的脸上慢慢淌下。

    如歌的双眼,因为泪水,亮得惊人:

    “知道吗,自从你离开烈火山庄,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时候,我难过得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可是,我都撑下来了。因为,我答应你我不会被打倒,我会努力活得很好。烈如歌,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你要死了吗?”

    她流着泪:“我的师兄,一点努力都不去做,就要甘心死掉了吗?我会看不起你的!”

    “如歌……”

    玉自寒轻声呼唤。

    他的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道:

    “不可以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如歌攥着他的衣袖,将鼻涕蹭在上面,抽泣道:

    “真的什么都答应?”

    “是。”

    他叹息。

    如歌破涕为笑:“那你不能死,起码要活到八十岁!”

    玉自寒凝视她,眉宇间光华逼人。

    “说啊,答应不答应!”

    她紧张地追问。

    良久,玉自寒道:“如果……”

    如歌打断他,凶巴巴道:“如果你胆敢早早死去,我现在就哭死给你看!”

    玉自寒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哭泣是她威胁他的制胜法宝。

    如歌盯紧他:“快答应我,否则——”

    “好。”

    玉自寒道。

    “成功!”

    如歌高兴地跳起来,啊,就知道这招对他有效!

    玉自寒摇头笑道:

    “小孩子,用哭来唬人。”

    如歌笑盈盈地打开桌上的食篮,皱着鼻子道:“才不是呢,我只会用这招来对付你,因为——”她将一碗米粥送到他手中,望住他,“因为,我知道师兄不舍得我哭。”

    米粥的温度,透过瓷碗,熨烫玉自寒的掌心。

    他微笑着,却低下了头。

    如歌接着笑道:“有了师兄的承诺,我的心好象也不那么慌了。你答应了,就不可以死啊!不管你的身体出了什么希奇的毛病,我们都一起将它打败掉!还有,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不可以怕别人担心就不讲,知道吗?”

    玉自寒已经把米粥喝完,放在桌上,对她说:

    “好。”

    如歌很高兴,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这才是歌儿的好师兄。”

    她又盛了一碗饭,在里面夹了很多小菜,送到他手中:

    “再吃一点好不好?”

    玉自寒有些犹豫,但没有说话,接了过去。

    傍晚。

    晚霞自窗子洒进来。

    如歌望着优雅地吃着米粥的玉自寒,感到心里暖暖的。她也拿起一只馒头咬着吃,不停将菜夹进他碗中,希望他能吃得更多些,这样会强健些……

    可是——

    如歌从没这样后悔过!

    如果她知道劝玉自寒多吃下那一碗饭,会是这样的后果,她宁可去吞下一麻袋沙子!

    那晚深夜。

    王府中灯火通明!

    二更时,玉自寒突然开始呕吐,一开始吐出来的是食物,然后是血!

    最先发现的是玄璜,宫中的尚御医慌忙赶到,一番诊视后只说是积食之气,为何会吐血却说不明白。

    床塌上,玉自寒仅着中衣,嘴角余着几丝鲜血,他拍拍如歌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白琥怒视如歌:“如此说来,是你硬要王爷多进食?!”

    黄琮道:“不要这样,王爷吃多了会呕血,如歌并不知道。”

    白琥怒道:“这便是藉口么!不晓得可以问一下,王爷的身子如何经得起这样糟蹋!”

    如歌转过头,嘴唇煞白,眼神倔强:

    “不错,是我闯下的祸,没有问清楚,就想当然让师兄多吃些饭。你说好了,该如何责罚我!”

    白琥冷笑:“说出这样话来,以为你是烈明镜的女儿,便无人能责罚你吗?!”

    黄琮惊道:“白琥!”不晓得为什么,白琥好象总是对如歌很看不惯。

    玉自寒抬头。

    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中威严的气势使白琥和黄琮都闭上了嘴。

    他挥一下手,命他们都下去。

    白琥恨恨瞪一眼如歌,少年的脸庞有些气得发红,向门口退去。

    “等一下!”

    如歌出声喝住!

    她闪电般自毫无防备的黄琮腰间抽出长河剑,在众人的惊诧中,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鲜血,汩汩淌落在地上……

    如歌煞白着脸,对白琥淡笑道:“用我的血,偿师兄的血,你觉得可以吗?”

    她的脸上绽出夺人的美丽,眼睛清拗而毫不躲闪。

    白琥表情僵硬地退下。

    黄琮、玄璜出去的时候将屋门轻轻关上。

    待到无人了。

    玉自寒忽然侧身吐出一口鲜血。

    这口血堵在胸中已经良久,他不愿意当着众人面呕出,实在不想如歌再多担骂名。

    如歌扶住他,胳膊的血流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显得分外扎眼。

    她轻轻抚着他后背,为他平顺气息,笑道:“师兄,我们算不算有难同当?你的血和我的血流在一起了。”

    玉自寒喘口气,倚在床边:

    “让我看你的胳膊。”

    如歌笑呵呵:“没关系的,只是皮肉伤,我才不会伤到筋脉!”

    玉自寒不理会她,轻轻拉起她的左臂,将衣袖捋起,只见一道长长的剑伤,很深,却果然没有伤到筋脉。他拿出一瓶随身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再从洁净的中衣上扯下一块白巾,细心地为她包扎好。

    如歌拉拉他的袖子,使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

    玉自寒凝视她。

    点头。

    清远的双目中是担心和气恼。

    如歌挠头笑笑:“可是,是我做错了啊,是我逼着你多吃一些粥,让你的身子难过……”

    玉自寒缓声道:“不碍事。”

    如歌将一个软枕垫在他身后,然后笔直地坐好,对他说道:

    “好,我向你倒过歉了,现在你也应该向我赔不是。”

    玉自寒望住她。

    如歌皱起眉头:“说好不舒服要对我讲,师兄却只为哄我开心,什么都不说,才让我闯下祸。我的伤口很痛呢,心也痛!师兄必须道歉!”

    她倔强地瞪着他。

    玉自寒的面容恍若山水间的灵玉,虽然苍白,却依然有绝世的光华。

    他的双眼温柔如春水。

    如歌忽然又笑了:“好了,放过你,毕竟你是师兄。但是,从今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对我讲,好不好?”

    玉自寒摸摸她的脑袋。

    如歌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玉自寒微笑。

    夜,越来越深。

    如歌打个哈欠:“师兄你睡吧,身子一定很疲倦了。不用管我,我在床边打个盹儿就好。”

    玉自寒摇头:“不想睡。”

    “啊?”如歌伸出的懒腰停在半空,咦,很少听到师兄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为什么?你最近不是很喜欢睡觉吗?”

    他的唇角有苦涩:“睡着好象死去。”

    如歌的心忽然柔软。

    她握住玉自寒的手,轻声道:“师兄,你终于肯说了吗?”蓦然放松的泪水在眼眸中闪光,她笑,“以为师兄爱面子,怎样痛也不说呢。”真怕他只是敷衍她。

    玉自寒微笑道:“不要取笑我。”

    如歌笑得很可爱:“那你要继续说啊,”她想一下,沉吟道,“师兄,你这样生病有多长时间了?”

    “两个月。”

    “嗯,师兄……”如歌不知该如何说,“你觉得自己只是生病吗?”

    玉自寒知道她必有后话。

    如歌轻声道:“……会不会是中毒?”她将在天下无刀城听到的刀无暇、刀无痕的密谈,一五一十对他说了。“所以,会不会是他们用某种方法,对你下了毒?那天边大夫也有这样的猜测。”可是,在王府这种事情谁不也不敢乱讲,否则以静渊王的身份,势必又会搅得宫廷大乱。

    玉自寒静静“听”着。

    如歌伤脑筋道:“不过,也不太象,我知道玄璜对你吃的所有东西都很小心,用银针仔细地检查过……”她的脸皱成一团,“但是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好端端的会得上什么怪疾!太荒唐了嘛!”

    玉自寒道:“我会小心。”

    如歌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师兄“生病”的原因找出来!

    “师兄,你身上痛吗?”

    如歌担心地问。

    “不痛。”

    如歌很怀疑:“呕血也不痛吗?你不要骗我。”

    玉自寒笑一笑:

    “只是冷。”

    那种寒冷咬噬他的骨髓,仿佛千万年寒冰冻凝着他的血液。

    她抚住他的手,彻骨的寒意冻得她一激灵;她连忙用棉被裹紧他的身子,但寒气透过棉被逼了出来。

    玉自寒被她裹得好似蚕蛹,清俊的面容有淡淡的笑容。

    他微笑:“没有用的。”

    寒气是自他体内涌出,棉被再厚也无济于事;所以,他不愿睡去,睡去中的寒意让他好象死人一般僵冷。但是他昏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

    如歌咬住嘴唇,忽然掀开被子钻进去,靠在床边,让他倚在自己怀中,两只胳膊紧紧拥住他的肩膀。她的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运起功力,让烈火般的真气源源不断传过去。

    丝丝暖意……

    仿佛沐浴在春日暖阳下……

    玉自寒挣扎着想从她怀里出来,却被她一掌按下,她笑着说:“幸亏我练的是烈火拳,如果是寒冰掌,师兄你可就遭殃了。”

    她用手让他的眼睛闭上,低声道:

    “师兄,好好睡一下吧。”

    天色隐约发白。

    玉自寒沉沉睡去,眉头没有象往日一样皱起,似乎有一个恬淡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