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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林娇娘并没有附和着说出完全信赖的话,沉默着,却不知不觉慢慢蹙起了眉头。什么不说,就意味着心存疑虑,换句话说,还没有达到真心托付而又深信不疑的地步。这让苦口婆心做着铺垫的铁牛媳妇未免有些心中不快,但是,她没有把不快显露在脸上。她要在刚刚打好铺垫的基础上延伸到深一层里。

    “林娇又不是不识数,看不出个好孬。小伙子长得顺溜不顺溜,跑不过她的眼。相中了,快刀斩乱麻,成;相不中,干崩截脆,散。今儿断了,明儿连上,粘粘糊糊,那不是办事的衙役,折腾半天该成的还得成,该散的还得散!我当媒人,讲的就是说话实在,办事利索,两边满意,一句话,把媒说成了才为原则!”

    她又是一番有声有色言之凿凿娓娓动听的理论之言。但是,她的话是否言行一致呢?或许应该这样说,根本不需要言行保持一致。也没有人字字句句去逐一核实。当然,每桩事有每桩事的特点,灵活机动,见机行事,才使行动行之有效。因此,语言和行动要随着事态的变化而变化,也难免费些周折,才有可能达到预期目的。这就是她这位“天下第一红娘”的经验之谈,处事之道。

    “好!”林娇娘高兴地一拍大腿,爽快地笑了,“干娘我就把林娇的事交给你了,你就放心地说吧!”

    铁牛媳妇也高兴地笑了。

    “交给我就是刘备三请诸葛亮找对人了!”

    “干闺女,别光说好听的,给你妹妹说媒,可得要戴上眼镜子,瞪起眼珠子,当个真事地好好挑挑拣拣!”

    “我用柴火棒撑上眼皮,先挑后拣,然后再簸簸筛筛箩箩,过这几道关总该差不离了吧?保证称您的心,也满林娇的意。你就等着当丈母娘吧!”

    “好!好!好——!”

    得到了林娇娘的允许和信任,犹如掌握了主动权,铁牛媳妇松了一口气。她并没被这件事冲昏了头脑,只能说这仅仅迈出了第一步。关键环节还在林娇那儿。现在,还不能考虑那一环节。她还有些具体的地方要与林娇娘互相说个清楚,然后再往下进行。接着,她用那种表明自己诚恳、负责而又实实在在的笑容,再一次感动着林娇娘。

    “给林娇说的这个婆家是俺龙腾岭的——年龄比林娇小一岁——高个头,大眼睛,给您这么说吧,小伙子长得是一表人材。姓罗,在沙场里当会计。”她先简单介绍了一下。

    “姓骡子姓马咱不管,你掂量着和林娇般配、合适,咱就成。”

    “那不行!”林娇娘放心又放权的客套话铁牛媳妇听出来了,立即拿出一副严肃认真对待的样子,“您就这一个宝贝疙瘩闺女,该成亲了,您老人家第一个得先过过目,起码您得相中了,有个八九不离十了,再说成的事。咱既随老风俗走,又按新规矩办,不当露头的椽子,领头的雁!随大流,占中游,谁也不笑话!”

    林娇娘又哈哈笑了。

    “有你这些话,干娘我也没啥说的了!”

    “不说怎么能行!您是当娘的,一把屎一把尿拉巴林娇这么大不容易,有个说法条件也是应该的。可您把这么大的事推到我一个人身上,让我做主,倒叫我这个当媒人的作难了。”

    提到条件,林娇娘费尽心血之苦也没能如愿以偿的忧郁和惆怅顷刻间涌在脸上,眼睛无力地垂下来,叹息道:“这条件吗,是有——”

    什么条件在铁牛媳妇看来都无所谓,关键是人的因素,只要双方有成的希望,一切都好办。她说过那么多媒,什么都经历过,见识过。狮子大开口要彩礼的,不顾家人死活要嫁妆的,要丈夫不养父母的,养父母不要兄妹的,忍辱负重两家对换的,万般无奈三家连亲的,当面明说的,背后捅咕的,多复杂的婚姻在她手里都处理得得心应手,稳稳妥妥。因此,什么她都不在乎,不害怕。

    如果说她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那就是双方父母看着乐意,或者说基本说得过去,唯有两个年轻人彼此瞧着不顺眼,你说破天也没有讲和的余地,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好端端近乎一步之遥的一桩姻缘就此结束了。这让她心中未免有些遗憾。但是,她从不觉得歉疚。因为,她自始至终都在为促成此事做着不懈的努力。至于别人是否认可,能否理解,她不去管了。事情再清楚不过了,天下又有谁说媒不是为了撮合成而尽心尽力呢?

    多少年的事实证明了的确如此。

    现在,为了保根和林娇的亲事,铁牛媳妇煞费苦心地做着林娇娘的工作,尽管她有这样那样不能说到当面的目的,不也正是为了撮合成吗?

    她看着林娇娘鼓励而又体谅地继续说道:

    “干娘,有话您尽管提,放心说,别拿着捏着的,不好意思。林娇打小这么长,”她两手比划着,“长到现在这么高,吃多少粮食,花多少钱先不说,您操多少心,费多少力气那是说不清的。闺女长大要成亲了,提个条件是正理儿。干娘,要带色的,带响的,还是要带几条腿的,您随便说,一样不照您说的办,咱不拉倒。”

    林娇娘坐着沉默不语,那多皱、苍老又饱经风霜的脸上依然凝结着撩不去的忧郁神情。她似乎对铁牛媳妇刚才的一番话并不感兴趣,一会才抬起头,看着院子里。

    “干闺女,你知道,干娘是属蚊帐杆子的,没有拐弯心眼,有啥就给你说啥。我和你干爹都是六十开外的人了,人老眼花,手脚不听使唤了,干啥不中用了。在家里洗洗涮涮拾掇拾掇家务还行,车拉肩挑就白搭了。庄稼一熟,人家有劳力的,大车小辆的往家拉,往家运,咱干看着。想找人家帮忙干活,抬头看人家的脸说话,烟酒伺候着,还是个老大的情分。没劳力干活,难啊!林娇在家还好点儿,她出了嫁,我和你干爹就更难了!就是死了,叫狗拉去也没人知道啊!……”她凄凉难过地说着实际困难,不知不觉泪水蒙上了眼睛,揪起褂子揩着。

    铁牛媳妇心里也升起一股怜悯的难过。

    “您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