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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这时,罗大妈急步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拉住留根的车子。脸颊早已被泪水浸湿了。

    “留根,别追了!追不上了!”她哭泣着说道。

    “追不上了?我追他日本国去也要把他追回来!”他不住地往前挣着车子。

    有人拉劝,他的劲头更大了。

    “咱祖祖辈辈没吃过别人的窝囊气,今儿,咱不能吃他这个鳖孙王八气!”他稍压怒火又对罗大妈说:“妈,你松手,让我去追他!他跑不远!”

    罗大妈抓住没放,好像有什么话说。文清和妯娌4个在旁边默默地站看着,不知道该劝谁是好。

    “留根,别追了,谁也别去追了!追不上了!”她痛哭流涕地哽咽着,“是我放他们走的!要怪你们都怪我吧!”

    所有站在院里的人都愣怔了,惊讶的目光一齐看着她。谁也不相信这是事实!

    “妈,你说啥?你放他们走的?”留根没火了,看着悲痛欲绝泪流满面的母亲,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其他人也希望这不是真的。

    “不,妈不骗你。是我亲手送他们走的,还给了他们00块钱!”浑浊的老泪在她痛苦的脸上又流了下来。她知道一切都隐瞒不住了。

    希望变成了事实,都低下头无话可说了。

    旁边的罗青海再也忍不住了。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冲过来,像猛兽似的逼视着吃里爬外胆大包天的老伴!

    “是你放他们走的?”

    罗大妈松开抓住自行车的手,怯惧地看着老伴,止住了哭泣,一时没答出口。

    “你为啥给他们一条心?胳膊肘子往外拐?你为啥瞒着我?你为啥这么做?啊?”他气得嘴唇激烈地抖动着。他受不了来自老伴的愚弄,怒火冲天地吼叫开了,“你简直老糊涂了!”

    胆战心惊的罗大妈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从小你向他,宠她,啥事你都顺着她!长大了,你舍不得说她,管她,任凭她的性子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你眼皮底下跟人家跑了!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给我老脸上抹灰!”

    共同生活了四十多年,他第一次失去控制地朝老伴发这么大火。同时,罗大妈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纵容的错误和后悔。

    “他爹,都怨我,怨我人老眼花犯糊涂,不该放他们走!”她内疚地自责道,一停,她慢慢抬头看了一眼老伴,“我也是不忍心把他们分开才这么做的。文秋和小昆,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谁啥脾气都了解。她愿意和小昆相好,不瞒着我这个当妈的,就知道我不会把他们拆散,不会告诉你们。”

    最后这句话又使他火蹿脑门。

    “你为啥瞒着我答应他们来往?你为啥这么做?你说,小昆他啥好?啊?有家他不要,有叔他不养,有活他不干,天天山南海北地胡流浪!谁嫁给他谁倒霉!”

    “倒霉不倒霉文秋都任了。”女儿对小昆的痴情,罗大妈总结成了这样一句话。

    “她任我不任!她跟小昆任倒霉,我不任跟她后边被人戳脊梁骨!她任跟小昆出去胡流浪,我不任跟她在家被人说我没家教!”

    不管罗青海怎样暴跳如雷,严厉责骂,不管孱弱的罗大妈是否能挺得住,院里站着的人谁也不敢吭一声,充满忧郁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移过来移过去。

    这就是严父慈母面前的儿女们。

    现在,罗大妈却一改往常的怯懦形象,露出了素日不曾有过的坚强毅力和丈夫的严厉斥责下保持着的那种冷静和沉着。文秋和小昆逃离它乡,已经无法挽回了,她追悔莫及。但对勃然大怒的丈夫指责自己,没有一点点怨艾和委屈。此时,有毅力和冷静支撑着,她还要劝慰一下丈夫。

    “他爹,人已经走了,生米做成了熟饭,现在再说这些都晚了。”她轻轻地试探性地说道。她先从无法挽回的现实说起。不知道能否说服老伴,但她不希望再有丝毫的言语过失激怒老伴。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愿意看到在处理这件事上错上加错。她当然不奢望老伴很快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有辱门风的事实,但是事情发生了,着急上火都没用,看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没有。

    当前的情势大概不会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她有回来的时候,进进这个家门我把她的腿砸断!就当我没这个闺女!”罗青海带着无法发泄的怒火、难堪,急步朝院外走了。

    “爹!……”发根在后边喊了一声。

    咣当!——这是铁大门被奋力拉开撞击墙壁发出的冰冷、坚硬、阴森令人心抖的嗡响。

    大门的嗡响声沉寂下来,院里开始有了脚步移动的声音。发根忧郁地看了罗大妈一眼,一声没吭慢步回屋去了。留根霜打得似的把自行车打在院里,背靠在一旁的马车轮上蹲在了那儿。妯娌4个和文清拉劝着还再懊悔自责的罗大妈进了屋。又劝说安慰了一番,都各自回房去了。今天谁也没去沙场上班。

    屋里只剩下罗大妈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她两眼呆滞而黯淡,忧郁略有些浮肿的脸上依然闪着被泪水浸湿的亮光。她就这样默默地坐着,脑筋里却是一片乱糟糟的。屋里的空落和院里的寂静,使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老伴一气之下去了哪儿?会不会出事呢?

    女儿离家出走,老伴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叫我怎么活啊?她慌不迭地站了起来,扯起袖子擦了一下红肿的眼睛,准备去找老伴。叫上儿媳耿桂英、李萃萍和女儿文清,三步并着两步地出了院门。

    4个人沿着村前的一条土路向西找去。

    哪儿都不放心,哪儿就都觉得可疑。可疑就要势必探个究竟,路口看看,坑里瞧瞧,树林里找找,连田间地头旁的水井都伸头瞧了,没有。找不见人,罗大妈的心依然提溜着,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一阵说不清的心酸涌上来,她痛苦了。心中却暗暗埋怨、责备开了女儿文秋。

    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不图你养老送终,知恩回报,只求你长大成人,找个好婆家,有个安生日子过,俺瞅着放心。谁知道你鬼迷心窍,一意孤行,嫁给这么个不正干的穷光蛋!弄得鸡犬不宁丢人现眼,搅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还有这个作孽的小昆!整天吹嘘着闯县城,混东北,挣大钱,养家糊口,咋咋呼呼动静不小,流浪了两年,一分钱没挣来,坏心眼倒长了不少!偷偷摸摸回来就把俺闺女勾引跑了!俺罗家啥时候给你结过怨,有过仇?你这么给俺过不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

    越骂越生气,越骂越难受,她不骂了。现在,她心里牵挂的是老伴,顾不得别的。4个人走过一片山楂垂挂的累累果林,又绕过一块块玉米地,爬上一个野草丛生的土堆,登高望远,周围的一切一目了然。都尽可能地搜寻着视力所能达到的地方。

    “妈,在那儿!”文清眼尖地手指着远处一个大沙岗顶端上的黑点儿又惊又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