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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大雨滂沱。

    上山的道路一片泥泞,沿途每隔几里就有停着的马车,都是车轮陷在了泥里走不了了,任赶车人又推又拉也纹丝不动。两匹骏马此刻从这些趴窝的马车旁飞驰而过,如两道利箭劈开了雨幕,把赶车人羡慕的目光远远抛在了身后。

    安平这次完全收起了没有小公主的娇气,主动要求骑马赶往西屏山。早一刻见到姜婶所说的那个妇人,就能早些安心。

    她策马往前狂奔,雨势太大雨水模糊了双眼。安平抬起胳膊擦了一下,回头去看,就见萧尧在她身后紧紧跟着,不快不慢一直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

    “好好看路!”萧尧开口提醒。

    安平哎了声,转回身去,咬牙又催快了骏马。

    二人冲进普济寺时都已是一身狼狈,雨水早已经透过蓑笠的缝隙沾湿了衣衫,靴子里也进了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水洼里。

    萧尧有些担心小公主,金枝玉叶的小丫头跟他那个在军营里散养的妹妹不同,何时吃过这样的苦。然而安平却只是抿了抿嘴,没有抱怨一句,直接往大雄宝殿跑去。

    大雄宝殿巍峨的立于普济寺正中,殿内梵音绕梁香火鼎盛,一尊几人高的金身佛像伫立其中,正在悲悯地俯瞰着芸芸众生。

    因为这场暴雨,今日寺内几乎没有香客,大殿内只有方丈带着几个僧职在诵经礼佛,见安平进来,方丈便认了出来,立刻起身相迎。

    安平忙竖掌还了一礼,表明来意:“方丈,冒昧打扰了。今日来是想要寻一个人,请问这寺中后院柴房中是否借住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

    方丈听此一问,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神情,问道:“殿下也要寻那妇人?”

    “还有谁来过?”萧尧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追问道。

    方丈见他与安平姿态熟稔,猜测也是个贵人,便如实答道:“太子殿下比公主早来了一步,如今已经寻过去了。”

    安平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急道:“还请方丈立刻带我过去!”

    方丈虽然不解,依然呼了一声佛号点头应下,从一个僧人手中接过油纸伞,亲自领着二人往柴房行去。雨噼里啪啦砸在伞上,空气中潮湿黏腻,安平一时只觉胸中憋闷,仿佛沉甸甸压着什么。

    那柴房偏远,少有人至,今日的风雨摧残了梧桐,满地落叶更显荒凉。

    柴房外面还有一个存放柴火杂物的小院,安平一行人到的时候就见那小院的木门关着。

    临近门口,萧尧突然上前一步拉住了方丈,将方丈和安平都拽到了身后,面色凝重地低声说:“等等,里面不对。”

    安平一下子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缓缓后退了两步。

    可惜,即便屏住了呼吸,依然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钻进了她的鼻子。

    萧尧神色一凛,果断抬腿轰的一声踹开了那破旧简陋的木门——

    只见院中,横陈着五具尸体。

    最中间是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她背后插着一柄长刀,趴伏在地上,面容扭曲痛苦,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地盯着一个方向。她盯着的方向并排躺着四个孩子,小的也就两三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都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现在却都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四个孩子,具是被割断了脖颈,一招毙命,早已经没了气息。

    那杀了四个孩子的凶器是一柄匕首,此刻正握在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中。

    安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的四哥哥,她前不久决意要追随的太子殿下,齐琛,正撑着伞站在孩子们的尸体边,把玩着那柄凶器。见有人来了,齐琛漫不经心地撩了下眼皮,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在漫天雨幕之中,在这人间地域般的场景中,齐琛这一笑,艳的糜烂而妖异。

    艳的让安平心惊胆寒。

    齐琛像是玩够了,随手把匕首抛开,将手伸出伞外,用雨水冲干净了手上血渍,看了看正一身戒备的萧尧,歪头问:“端己怎么来了?”

    萧尧指了指地上的女人,不答反问:“她是谁?”

    那死去妇人背后的刀萧尧认识。那刀古朴厚重,通体乌黑,绝非凡品,是齐琛那个侍卫南一的刀。

    南一此刻就站在齐琛身旁。

    “我不认识她,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方丈,还请您速速遣人去报官。”齐琛耸耸肩答道。

    方丈闻言阿弥陀佛了一声,如蒙大赦,立刻转身离开。

    萧尧冷笑一声,脸上明晃晃写着两个字:胡扯!他也没有回头,只稍微偏了偏身子问安平:“公主殿下,这个妇人,是你见过的那个吗?”

    一阵风呼的吹过,安平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吹了个冰凉,冷的牙齿都在打颤。她其实已经看清了那农妇的脸,但现在却又怕自己真的认错了。

    那死人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青白,有种说不出的狰狞,但安平依然逼迫自己走近了一些,甚至蹲下来撩开女人的头发,然后又触电般的收回手后退了几步。她这次真的看清了,确定地说:“是她。在西屏山上那个故意引起骚乱的女人,那个被烧死男孩的母亲,就是她。”

    说罢,安平握紧了双拳,第一次直直地瞪着齐琛,犹如一头愤怒的小兽,逼问道:“太子殿下,他们是你杀的吗?”

    齐琛似乎不能理解安平的愤怒,无奈地说:“不过是一个贱民,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齐琛!”齐琛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萧尧,他忍无可忍,怒吼道:“这是我北地的百姓!”

    这一吼,倒是让齐琛愣了下。可惜,却不是因为内疚,而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百姓,都是齐家的百姓。

    萧尧僭越了。

    “你北地的百姓?”齐琛阴阳怪气的说:“萧尧,说出心底的实话了吧,北方是你萧家的北方吗?!”

    萧尧作为武人被激起了血性,也顾不得那些花花肠子,上前一步逼视着齐琛说:“我萧家世代守护北方,是活生生拿人命去填的,我问心无愧!你们齐家又为北方的百姓做了什么?!克扣军饷还是残害妇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