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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紫宸殿戒备森严,仅偏殿九阶御龙台下,就有三十六名带刀禁卫把守,皆身披铁甲,颈系红披,站姿如松,迎风雪而纹丝不动,远远看去犹如铁甲金兵,刀枪不入,铸成铜墙铁壁。

    天子守卫,俱听天子言,其余人皆不可命令。

    沈遇自右侧偏阶缓缓而上,所过之处,禁卫好似比之先前,眉眼低垂了一二,脊梁挺得更直。沈遇漠然看着前方,行至巨大而又沉重的楠木前,这扇门阻隔了里外两边的一切声响,犹如一只静默威仪的守护兽。

    沈遇脚步站定的一瞬,自有内监推开那扇楠木而制的殿门,蓝袍大监立于门内,声音清亮,“陛下宣,沈大人觐见。”

    沈遇颔首,虽神色淡漠,却客气称上一句,“有劳陆大监。”

    内侍名陆有良,宣帝御前候笔大监,禁宫四大监之一。

    陆有良侧身请让,“沈大人,请。”

    待沈遇跨过门槛,踩在金砖往前行二三步,背后那扇殿门缓缓合上,发出苍老迟缓的沉重响声。

    等声音停下的那刻,他已行至御案前一丈远之地。

    “臣沈遇,叩见陛下。”

    宣帝坐于御案之后,明黄衣袖轻晃,是宣帝微抬了手,声音低沉和煦缓缓道:“沈卿,免礼。”宣帝年过六旬,银丝满冠,老态龙钟,而睥睨众生的眼却依旧有着洞察世间人心的能力。

    沈遇自然不会起,从踏进此地开始,他的眼眸未曾抬起过,目光所及之处是倒影清晰可见的金砖,旁的一概未曾见。

    但他知道,御案后的宣帝,正看着他。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神情、语气、姿态全在宣帝眼中。

    他将头颅垂的更低,声音低沉道:“此番捉拿逆贼萧韫一案。”

    “臣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

    萧韫,原平州府府尹,涉及元庆十三年废太子私吞铁矿铸兵器一案,证据确凿,逃亡数年终于踪迹暴露,殿前司奉旨前往平州将其捉拿归案。

    但上月中旬,禁卫押送萧韫入上京途中,被其同党于官道劫走。

    此消息传回上京,宣帝震怒,押运囚犯入京此等重要之事,殿前司竟能失手,何其无能。

    沈遇特请旨,亲自前去捉拿萧韫及其同党归案。

    殿前司若要找一人,其人自是无可藏匿。只是萧韫存了要同归于尽的心思,在被沈遇带人困住之时,让逃脱的同党点燃了火油桶。

    沈遇也遇险,中了萧韫匕首之上的毒。

    那柄匕首同样刺入了萧韫心脏。

    提点刑狱司令史,验其尸身,萧韫致命原因是匕首上的毒药,见血便毒发全身。

    萧韫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势不被捉拿归京。

    沈遇话音落了,他隐约听见回声在耳畔流淌。

    此间空旷,所有的声音都无所遁形。

    他微微失神,呼吸间却又绷紧了神经。

    宣帝未开口。

    另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响起,似是惋惜般,“沈大人到底太过年轻,轻视了萧韫的狠毒,被其所伤。”

    “幸而如今无大碍。陛下,臣以为,沈大人能找回那十卷被萧韫藏匿的旧账簿,当属将功补过,功过相抵。”

    “萧韫虽然自尽身亡,但十卷旧账簿,笔迹却乃废太子亲笔,人证虽死,物证确凿,废太子谋逆一案无可翻供的余地。”

    说话之人,乃工部尚书柳三思,官拜内阁,属二相之下第一人。

    殿内点着数盏宫灯,白天黑夜具是明亮,时间仿佛也在此间凝滞,不知时间。

    宣帝微阖着眼,敛尽目中光华,平静道:“沈卿,朕恕你无罪,起身吧。”不知喜怒。

    “是。”沈遇终于站起身,他面色微微发白,唇无血色,尚且留有几分大病初愈的病容。

    “此番是臣轻敌,未能将人生擒。”

    “臣有愧。”

    他余光所见,宣帝起身踩着平缓的步伐,背手行至案前,他看着沈遇,眼中暗藏着些什么,无人可窥见。

    “萧韫临死之际,可留遗言?”

    沈遇面上染了惭愧,“臣原想救下他,只是此人抱了必死之心,毒发不过一息,便没了性命,此人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竟是如此。”宣帝叹气,颇有些悲凉之感。

    柳三思目光落在沈遇身上片刻,又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只忧心忡忡向宣帝道:“陛下,您要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