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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表妹
四月初八
平康坊南曲辰时一刻
姜忘回身关上院门，对上了妫令仪的视线。
她心里一惊，迅速低下了头，寒暄道：“都知早。”
这里白天都很安静，姑娘们要为夜间积蓄精力，不到午后是没有什么人声在院里回响。姜忘早些日子卯时就悄悄回来，且是踩着瓦筒从房顶掠进来的，像是个图谋不轨的采花贼。后来她发现这院子里的姑娘实在是疏忽大意，连房门的钥匙都放在显眼的位置，大多数人都一觉睡到午后，渐渐就放松警惕，到如今敢在辰时从偏门进来。
没想到今天失足了。
妫令仪穿了件很薄的翠色夏衫站在廊下，嘴里咬着一根杨柳枝条，含着一口盐水，愣愣看着姜忘。她很快把水吐到树丛中，擦干净手，皱着眉向姜忘走过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偏门的钥匙？”
她靠近一步，姜忘就忍不住向后退一步，直到背碰在坚实的门上，无奈道：“某是新来的琴师，与都知作伴的归生是某的妹妹。卯时出门办事，回来时怕打搅诸位姐妹休憩，才走了偏门。”
妫令仪点了点头，“是这样。”姜忘正要从一旁溜走，她忽地又问道：“你这钥匙是从何处来？”
姜忘回身看了她一眼，笑道：“都知一定要追问么？”
“一定要问。”妫令仪说，“莫非是六娘给你的？”她心里疑窦丛生，禁不住踏上前去想要仔细打量这琴师，却忽觉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姜忘搭住她的肩，将人搂在怀中，顺着游廊一直往前走，推开尽头那扇房门，把妫令仪扶了进去。经过屏风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轻轻把妫令仪扶到床上，倒过去看那扇屏风。
这是一扇绢面曲屏，白底黑墨画着几只活泼地兔子，在这一间四处堂皇的屋子里格格不入，像是一堆白瓷中混入的陶器。
恭帝十七年秦公被参多年前污蔑妘竟将军，与藩王勾结意欲不轨。太子坐镇大理寺，雷霆审案，不日判秦公西市枭首，妫氏流放瀚北。
妫令仪入宫求见她为父亲求情。
那时候她急着彻底掀翻妫氏、除掉秦公以绝后患，对于妫令仪的话自然十分不耐烦。
妫令仪那时才刚刚十六，长了一张孩子气的脸，容貌姝丽，身材却像只瘦弱的猫儿一样，与天启贵女们丰腴的体态截然不同。
“可是表哥知道父亲没有做出这些事对吗？”
太子姜忘冷冷地想，是啊秦公没有做这些事，可是三年前他不是一样清楚妘竟没有做出这些事吗？那时候他怎么做的？他落井下石，甚至想让妘氏一脉就此断绝。
“大理寺卿夙兴夜寐为秦公罗列了一整本卷宗，表妹要看看么？”
妫令仪跪坐在她对面，轻声道：“父亲弄权多年，我知道他在陛下眼里早已是个死人，可是表哥知道父亲不会做出勾结藩王的事情，他当年扶持陛下登基，与旁系藩王早已结下深仇。”
“对，我知道。”太子姜忘说，对于幼时的玩伴，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可是秦公非死不可，你不必再说了。本宫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来，不随亲族去瀚北。”
“谢太子殿下，可是父亲被人害死，做女儿的不能接受仇人的恩典，臣只好辞别。”
那时候已经深秋了，东宫门窗大开，枝头的落叶随风飘到几案上，妫令仪在她面前深深拜了下去，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走的时候姜忘托人对她说，狮虎之类猛兽即使没有伤人，可具有这种能力还是为人所忌惮，最终大多都死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做兔子吧，你如果是兔子我就可以一直护住你了。
但最终她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姜忘静默地站在屏风前，很久之后低声道：“傻子。”
不知是在说谁。
门被人轻轻扣响，她从回忆中陡然抽离，猛地握住袖中短剑。
“都知醒了吗？”门外人轻声问道，是归生。
姜忘蹙眉，她犹豫着是否开门，又听归生道：“姜忘，你怎么在里面？”
她叹了口气，鲛人的感知真的很烦。
归生是来给妫令仪送东西的，他提着一个油纸包，绕过屏风狐疑地看着床上的妫令仪：“怎么有秘术的味道？都知像是被人困住了。”
姜忘挠了挠手心，心想鲛人这种生物真是秘术师的天敌，幸好一直住在那么偏僻的海域里。她干咳了一声，支支吾吾想应付过去：“是我、我看妫都知这几日……啊对，妫都知这几天睡眠不好，我就恰巧会这么一个造梦的秘术，好让都知做个香甜的梦。”
归生看她一眼，撇嘴：“你在说谎。”
姜忘不自然地移开眼：“但你也能看出来我不会害妫都知吧？”
“这倒是真的。”归生点点头，两人离开妫令仪的房间，并肩走到长廊上，他忽地问道：“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吧？”姜忘没有立刻回答，他自己拍了下掌心，恍然道：“你当初跟我说你只是个杀羊的，你骗我是不是啊！哪有一个屠夫钓到了鲛人还敢带回去盘问的。正常人类不该吓跑了么！”
平康坊南曲辰时一刻
姜忘回身关上院门，对上了妫令仪的视线。
她心里一惊，迅速低下了头，寒暄道：“都知早。”
这里白天都很安静，姑娘们要为夜间积蓄精力，不到午后是没有什么人声在院里回响。姜忘早些日子卯时就悄悄回来，且是踩着瓦筒从房顶掠进来的，像是个图谋不轨的采花贼。后来她发现这院子里的姑娘实在是疏忽大意，连房门的钥匙都放在显眼的位置，大多数人都一觉睡到午后，渐渐就放松警惕，到如今敢在辰时从偏门进来。
没想到今天失足了。
妫令仪穿了件很薄的翠色夏衫站在廊下，嘴里咬着一根杨柳枝条，含着一口盐水，愣愣看着姜忘。她很快把水吐到树丛中，擦干净手，皱着眉向姜忘走过去：“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偏门的钥匙？”
她靠近一步，姜忘就忍不住向后退一步，直到背碰在坚实的门上，无奈道：“某是新来的琴师，与都知作伴的归生是某的妹妹。卯时出门办事，回来时怕打搅诸位姐妹休憩，才走了偏门。”
妫令仪点了点头，“是这样。”姜忘正要从一旁溜走，她忽地又问道：“你这钥匙是从何处来？”
姜忘回身看了她一眼，笑道：“都知一定要追问么？”
“一定要问。”妫令仪说，“莫非是六娘给你的？”她心里疑窦丛生，禁不住踏上前去想要仔细打量这琴师，却忽觉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姜忘搭住她的肩，将人搂在怀中，顺着游廊一直往前走，推开尽头那扇房门，把妫令仪扶了进去。经过屏风的时候她脚步顿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轻轻把妫令仪扶到床上，倒过去看那扇屏风。
这是一扇绢面曲屏，白底黑墨画着几只活泼地兔子，在这一间四处堂皇的屋子里格格不入，像是一堆白瓷中混入的陶器。
恭帝十七年秦公被参多年前污蔑妘竟将军，与藩王勾结意欲不轨。太子坐镇大理寺，雷霆审案，不日判秦公西市枭首，妫氏流放瀚北。
妫令仪入宫求见她为父亲求情。
那时候她急着彻底掀翻妫氏、除掉秦公以绝后患，对于妫令仪的话自然十分不耐烦。
妫令仪那时才刚刚十六，长了一张孩子气的脸，容貌姝丽，身材却像只瘦弱的猫儿一样，与天启贵女们丰腴的体态截然不同。
“可是表哥知道父亲没有做出这些事对吗？”
太子姜忘冷冷地想，是啊秦公没有做这些事，可是三年前他不是一样清楚妘竟没有做出这些事吗？那时候他怎么做的？他落井下石，甚至想让妘氏一脉就此断绝。
“大理寺卿夙兴夜寐为秦公罗列了一整本卷宗，表妹要看看么？”
妫令仪跪坐在她对面，轻声道：“父亲弄权多年，我知道他在陛下眼里早已是个死人，可是表哥知道父亲不会做出勾结藩王的事情，他当年扶持陛下登基，与旁系藩王早已结下深仇。”
“对，我知道。”太子姜忘说，对于幼时的玩伴，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可是秦公非死不可，你不必再说了。本宫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来，不随亲族去瀚北。”
“谢太子殿下，可是父亲被人害死，做女儿的不能接受仇人的恩典，臣只好辞别。”
那时候已经深秋了，东宫门窗大开，枝头的落叶随风飘到几案上，妫令仪在她面前深深拜了下去，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走的时候姜忘托人对她说，狮虎之类猛兽即使没有伤人，可具有这种能力还是为人所忌惮，最终大多都死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做兔子吧，你如果是兔子我就可以一直护住你了。
但最终她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姜忘静默地站在屏风前，很久之后低声道：“傻子。”
不知是在说谁。
门被人轻轻扣响，她从回忆中陡然抽离，猛地握住袖中短剑。
“都知醒了吗？”门外人轻声问道，是归生。
姜忘蹙眉，她犹豫着是否开门，又听归生道：“姜忘，你怎么在里面？”
她叹了口气，鲛人的感知真的很烦。
归生是来给妫令仪送东西的，他提着一个油纸包，绕过屏风狐疑地看着床上的妫令仪：“怎么有秘术的味道？都知像是被人困住了。”
姜忘挠了挠手心，心想鲛人这种生物真是秘术师的天敌，幸好一直住在那么偏僻的海域里。她干咳了一声，支支吾吾想应付过去：“是我、我看妫都知这几日……啊对，妫都知这几天睡眠不好，我就恰巧会这么一个造梦的秘术，好让都知做个香甜的梦。”
归生看她一眼，撇嘴：“你在说谎。”
姜忘不自然地移开眼：“但你也能看出来我不会害妫都知吧？”
“这倒是真的。”归生点点头，两人离开妫令仪的房间，并肩走到长廊上，他忽地问道：“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吧？”姜忘没有立刻回答，他自己拍了下掌心，恍然道：“你当初跟我说你只是个杀羊的，你骗我是不是啊！哪有一个屠夫钓到了鲛人还敢带回去盘问的。正常人类不该吓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