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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凌云


    被一个小小侍婢下了脸面,叫雁凌云始料未及。茶盏顿在边几上,他刚想变脸色,却见一屋子的嬷嬷、丫鬟惶惶然盯着他看,遂忍了又忍,如同他过去隐忍的十几年。

    “小嫂子的脾气不小,也不知道世子哥哥吃不吃得消。”雁凌云笑意不减,转向红药,“姐姐帮我跟嫂子递一句话,今日多有得罪,日后再给她赔礼。”

    他扶着官帽椅细窄的扶手站起身:“我就不多留了,还要回京接王妃去王陵。母妃要是知道世子身边愿意留人了,不知该有多高兴。”

    红药柳眉一挑,脑门绷得青筋直跳,躬身道:“奴婢省得了。二公子,请慢走。”

    且不说雁凌云如何暗自道恼,那边厢的连翘翘一回屋子,就钻进拔步床,落下帘子,趴在锦被上口中叼着被角哽咽。

    明月楼的姑娘们挂牌儿、出阁前,都会由妈妈们举着教鞭细心教导,如何垂泪才叫我见犹怜,从手捧心的姿势,哭泣的声音,乃至于左眼先落泪还是右眼,都有严苛而细致的规定。

    连翘翘是个中好手,可雁凌霄不在,她也不愿费力气跟红药演戏,遂将形象气质皆抛在脑后,哭得不像个妩媚撩人的宠妾,反而像一个糖葫芦被人抢了的丫头片子。

    红药撩起床帘,挂在金钩上,倚着拔步床的木月门看了会儿,有些哭笑不得。

    “夫人。”红药拍一拍哭得热烘烘的连翘翘,“快别哭了,二公子就是那样的人,喜欢跟咱们世子爷掐尖儿,他哪能真跟世子要人呀?不要命啦?”

    连翘翘哽咽道:“我哪儿知道?沂王府个个都是爷,我惹得起谁?刚才得罪了二公子,要是世子让我亲自去赔罪,我……”

    她话说得愈发凄凉,叫红药也心有戚戚。

    连翘翘这样的女子,与在上面的人眼里和物件又有何不同?京中的王公贵戚、文人墨客们,互相赠送侍妾、舞姬都是常有的事,且引以为美谈。红药虽是王府家生子,但世子或是王妃要将她送人,她也没胆子辩驳一句。

    “连夫人。”红药搂着连翘翘的肩膀,把人扶起来,喂了一口水,安慰道,“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连翘翘抹泪,少顷,她的一双�烟眉拧成一个结,哼了声:“咱们受了这等委屈,得让世子知晓才行。红药,你去跟世子爷传信,拜托他再多派些人来琉璃岛。不然这地方谁都能来掺一脚,我可不敢住了。”

    连翘翘话说得骄横,却叫红药舒一口气――连夫人不算聪明,可也不算太笨。

    她不是那种自负清高的女人,嘴上说不欲给世子添麻烦,将苦果默默吞下,等拖到无法收场的地步,才端着姿态让世子收拾一地狼藉。

    既然知道世子才是她的依仗,那么狐假虎威又有何不对?

    红药掩口轻笑:“好好好,奴婢知道了。夫人先把蜜水喝了,洗把脸,奴婢给您重新梳个发髻就去。”

    次日,琉璃岛的宅邸外就多了不少护卫。

    先前的侍卫被雁凌霄一句口信打发出京,一半换为皇城司的黑衣察子,一半则是先王妃留下来的王府精锐护卫。

    两批人马日夜巡逻,水性好的划乌篷船在二十丈外的湖面上望风,除了世子的画舫谁都不允许靠近,将琉璃岛围得如铁桶一般。

    连翘翘倚坐在高耸的楼台游廊边,轻摇团扇,缓缓拨动指尖戴着的猫眼石手捻,居高临下觑了眼院子里一个个背着身,目不斜视的侍卫,焦灼的心总算松快许多。

    午间湖风清凉,水光冽滟,暗香浮动。连翘翘蜷起腿,舒服地眯起眼睛。

    浮翠流丹、勾金描银的殿宇下,一身素白罗裙的她宛若一幅秋霜美人图。

    连翘翘坐在顺风处,专职侍奉她的小丫鬟站在十步之外,享受着难能可贵的安宁。

    楼台下传来隐约的人声,连翘翘打眼一看,皆着黑衣黑甲,是皇城司的人:“哎,世子这回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以后有得忙咯!”

    有人呸了声:“你他娘的懂个屁!这琉璃岛平时是你我能来的吗?世子让咱们保护这位夫人,是看重我们。改日哥几个平步青云吃香喝辣,你独自吃糠去吧。”

    “兄弟这话说的……”又有一人压低了声音,“夫人的模样,那天去清岚山时你们可曾看过?”

    “嚯,你小子,好大的胆子――”

    “哎哎哎,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方才提起话头的人再度压低了嗓子。

    可他不知道,连翘翘顺风的位置,湖风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差吹到耳畔。

    “世子的这一位夫人啊,跟先前在江南认识的那位有咏絮之才,续史之姿的夫人,真真是一个模子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