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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漩涡

    碗筷清脆的敲击声。

    早膳在正房用,布膳的侍女都是琉璃岛带来的亲近之人,故而连翘翘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披一件家常外衣,边用饭边与雁凌霄谈起昨晚上的梦。

    “稀奇得很,我好久没梦到过明月楼了。”她睃一眼雁凌霄,见他并不反感自己提及旧事,弯起眼睛,笑道,“也许是昨日遇见故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吃一只青米卷。”雁凌霄为她夹菜,“成天就吃猫食,胃口比麻雀小,硌手。”

    连翘翘耳尖微红,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双手接过雁凌霄递来的珐琅小碗:“多谢世子。”

    唏嘘道:“明月楼那样的地方,日子当然谈不上好。只是我运气好,受妈妈看重,才没有像其他姐姐一样十一二岁就挂上花牌,十七八岁就染上脏病,草席一裹就去了。”

    “待价而沽。”雁凌霄的评价有些冷酷。

    连翘翘心头发酸,但也承认他说得没错:“是啊,妈妈好好养着我,是为了将来某日卖一个好价钱。”

    三千两,她想,沂王出三千两银子买下她的身契,那么她的性命就值三千两。大绍宰相的月俸不过三百贯,三千两足够支应一朝宰相一年的俸禄,如此说来也不算辱没了她。

    “不过,也多亏妈妈关照,为我请女先生做西席,教我读书认字,吟诗作对。”说到这儿,连翘翘不由失笑,“可惜我不是那块料子,没能经营出才女的名头,否则身价还能往上拔一拔。倒是七娘勤学肯问,修习完出口一股酸味,没得惹人生厌。

    雁凌霄指腹抚过她颧骨细腻的肌肤,并未追问,转而问起今日回琉璃岛前,是否要去见一次田七娘。

    侍立在旁的红药福一福,接话:“奴婢把田姑娘安置在樊楼边上的青云客栈,那儿四通八达,热闹得很,街上还有防隅巡警来回巡视,连夫人可以放心。”

    “劳烦姐姐了。”连翘翘把住她的小臂,冲雁凌霄一笑,“也多谢世子宽和。一会儿妾身就随红药姐姐一块去看看七娘,吃一盏茶就出城,不会耽误时辰。”

    求人时就一口一个“妾身”。雁凌霄勾起嘴角,起身任她为自己披好官袍,系上玉带钩。

    连翘翘动作慢条斯理,指尖时不时蹭过雁凌霄喉结,系腰带时也不忘抚过他的胸膛。

    “行了,别来这套。”雁凌霄捉住她的手,腰腹发紧,不大愿意承认他会轻易被连翘翘蛊惑,“多叫几个人跟着你,早去早回。”

    “哎。”连翘翘柔声答应,倚在门边看雁凌霄在前呼后拥下翻身上马。

    黑衣银甲,革鞘长刀,马也是油光水滑的西域贡马,背挺得笔直,没有回过一次头。

    直至世子爷的拥趸皆消失在紫苏巷口,连翘翘方才收敛笑容,揉一揉被风吹僵的脸颊,吩咐红药备车。

    青云客栈。

    田七娘坐在窗边,见楼下徐徐驶来一辆环佩叮当的香车,讥诮一笑。

    她居然当真敢来!

    少顷,客房门外传来小二恭敬的话音:“夫人,田姑娘就住在靠里间的上房。”

    “表妹孤身一人,麻烦你们费心看顾了。”听到连翘翘柔得发腻的嗓音,田七娘咬紧牙根,谁是你表妹?

    “就是这儿。”咚咚,小二敲响房门,“田姑娘可起身了?有位夫人来看您。”

    吱呀,木门应声打开。

    田七娘木着脸,看连翘翘冲一身素服的红药使眼色,不禁心中冷笑。

    别看红药衣裳素净,可她戴的白玉镯子,插的兰花银簪,裙摆绫罗的幽幽暗纹,都不是平常富家千金能比的。王府的一介丫鬟尚且如此,那正经主子呢?

    连翘翘如今伺候世子,红药把她当半个主子,百依百顺,等那冷心冷面、凶神恶煞的世子爷玩腻了,她过得恐怕还不如柴火丫头,指不定会被扫地出门呢。

    思及此,田七娘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她勾住连翘翘臂弯,颔起尖尖的下巴,望向红药:“这位姐姐,可否让民女跟翘娘说几句体己话?”

    红药犹疑,等连翘翘颔首同意,她才笑呵呵道:“田姑娘和连夫人久别重逢,奴婢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又为连翘翘解下斗篷:“奴婢在廊上候着,夫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我。”

    “姐姐唤小二给你上茶点,廊上冷,喝点热茶暖和身子,我说几句话就好。”连翘翘道。

    红药应声去了,房门阖上,田七娘就松开挽住她的手,独自坐到榻边,抬起眼皮觑人,语气淡淡的:“翘娘,我没想过你会来。”

    “我说会来,就一定会来。言出必行,何曾骗过你?”

    虚伪!田七娘忿忿望向她如水的杏眼,恨不得当即撕开这张神飞倾城的脸。

    “我们姐妹一场,你来京城,自会照应你。”连翘翘似乎看出田七娘强自掩饰的恼意,主动软下身段,走上前去捋下腕上的掐丝金镯,套到田七娘小臂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我随身带的银子不多,这些你都拿去,赁一间小院子暂且住下,等我得空了,就找人给你寻摸个合适的活计。”

    连翘翘不知田七娘经历何等艰险,才从明月楼脱身,山遥路远来到京城。眼下她不缺钱,更没地儿用钱,把银票给田七娘解燃眉之急再好不过。

    孰料,田七娘看到银票先是一怔,见连翘翘认真往她荷包里塞,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银子?”

    田七娘语气冷硬,浑然不似当年围着连翘翘打转,上房揭瓦,给她偷糖饼吃的黄毛丫头。连翘翘呐呐无言,以为给银子伤了七娘的自尊心,霎时间不知所措。

    “我……我就是想帮帮你,就像当初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