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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赌局

    男人在床榻间的话当不得真,女人亦然。何况连翘翘惯爱说瞎话,好听话张口即来。

    雁凌霄明知如此,却只是怔愣一瞬,俯身舐去她锁骨沁出的汗珠,如同野狐仙虔诚的信徒,在悉心擦拭一尊薄胎瓷神像。

    “记住你说的话。”雁凌霄在连翘翘耳畔絮语,“别到了了,又不认账。”

    温热的鼻息仿佛簌簌而动的羽毛。连翘翘觉着痒了,想躲,瑟缩几下,可她被雁凌霄逼着躺花房的地上,身后是一只高脚方几,方几边缘一只颤巍巍的双耳梅瓶。

    “妾身省得。”她没法子再耍赖,于是十指交扣住雁凌霄的左手,张口叼住冷硬的银甲,纤巧的手指卸下系带,取下甲胄。

    杏眼雾露��,连翘翘握住那只伤痕可怖的手,微丰的唇珍而重之,亲吻他的烧伤。

    “世子爷的手是握剑抚琴的手,玫瑰脂膏上了个把月,这些疤就要见好了。”

    “……马屁精。”雁凌霄按捺半天,终究没忍住紧绷到发痛的意动,再与连翘翘来了一次。

    双耳梅瓶微微晃动,一阵船摇似的动静后,瓶身一歪,差点摔成稀碎。好在雁凌霄警醒,还能腾出手去抢救花瓶,一把接住,再拨到一旁。

    连翘翘的神魂也随之高高荡起,再悠悠落下。她阖上眼皮,眼球轻颤。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用一文不值的真心去换雁凌霄的怜惜,就能在雁凌霄羽翼下,苟全这条比真心更低微的性命。

    河倾月落,雁凌云点燃一张信纸,目视火舌燎过墨迹,将信纸丢入铜盆。

    噼啪的火声中,雁凌云耳廓微动,目光一凛,猛然扭过头。下一瞬,他站起身,冷峭的神色柔和几分,挤出一抹惊讶又孺慕的笑。

    “世子哥哥,皇城司事务繁忙。这都丑时了,你可有要紧的事找我?”

    雁凌霄抬手,反客为主:“坐。”

    雁凌云衣袖下的拳头握紧,再缓缓松开。他上前为雁凌霄斟了一碗茶。

    沂王妃出身名门,自幼擅长茶道,她的亲儿子雁凌云也是如此。撩起广袖,自红泥小火炉上取来沸腾的热水,冲散研磨细密的茶末,再用茶筅搅匀,制成绵密的茶汤。一套点茶之技如行云流水,叫人见之忘俗。

    奈何雁凌霄是个俗人,蹙起眉头,嘴唇略沾一沾苦涩的茶浆,就撂下杯盏,问起雁凌云在宫学的功课。

    “教授和侍讲们都为人严厉,做不好就会拿戒尺打手板子。”雁凌云道。

    雁凌霄嗤笑:“你都十五岁了,神童的声名在外,宫学那些老古董最应该欣赏你才对,居然还会挨打?”

    “侍讲说,三皇子也是这么熬过来的。陛下担心我慧极必伤,骄纵自满,叫宫学的教授一切从严。”雁凌云叹口气,眉尾耷拉,这时才有舞勺之年该有的稚气。

    “扯淡。”雁凌霄道,“三皇子幼时可是陛下的心头肉,侍讲哪里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雁凌云张了张嘴,捂住额角,笑道:“没想到这么浅显的话,都能把我骗过去。世子哥哥,是我想浅了。”

    沂王府的两位嫡系兄弟,相差足足六岁,说雁凌云是看着雁凌霄背影长大的也不为过。

    雁凌云早慧,记得三岁时他在金明池落水,身旁的嬷嬷、侍卫都慌了神,是时年九岁,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雁凌霄头一个解开衣衫跳入池中,把他拖回岸边。

    也记得他五岁那年,为行宫落成做出千字长赋后,皇帝龙心大悦,在去行宫避暑的名录里添上他的名字。但到了地方,皇帝问他两句话就失去兴趣,让年仅十一岁的雁凌霄和大皇子、二皇子随侍狩猎。

    雁凌霄射下一头鹿,而被沂王妃抱在膝头的他什么也没有。

    “你想的不浅。”雁凌霄冷声道,似乎意有所指,“只是想得太多了。”

    雁凌云后背发毛,强忍住才没失态。世子哥哥知道了?

    也对,他找的言官尽管跟赵氏没有直接的联系,但雁凌霄手下有皇城司,那群察子跟闻到血腥味的猎犬一样,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雁凌云脖颈僵直:“世子教训的是,臣弟知道了。”

    又是这般!他心中缭绕着幽微的妒意。雁凌霄总是如此骄慢,最爱拿世子殿下的身份命他屈服,仿佛天底下就雁凌霄一个人长了脑子。

    然而如今世道流变,一切都不一样了。世子之所以为世子,盖因他是沂王一系的嫡长。倘若雁凌霄不是父王的亲生儿子呢?那又会如何?

    一个鸠占鹊巢的奸生子,一个强占外室的假世子……哈哈哈,思及此,雁凌云几乎要大笑出声。

    想起琉璃岛上的佳人,雁凌云的眉毛慢慢舒展开:“前几日担心世子哥哥心绪不虞,没胆子问。陛下在朝会时说您有了家眷,可是琉璃岛那位小嫂子?”

    他本意想刺雁凌霄一句,却不料后者屈起手甲,从容不迫地轻敲扶手,坦然道:“你想见她?改日带她到京城,介绍你们见一面。”

    “好。”雁凌云点头,又笑道,“世子有此如花美眷,父王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